红珠是玉质的,楚珩觉得有些眼熟,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左耳,他耳垂那个位置有颗痣,红色的。
楚珩在师雁亭的心脏里,透过师雁亭的眼,能看到自己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不由得觉得师雁亭是个衰神。认识师雁亭这段时间以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躺上病床了,他身体还算好,已经有几年没进过医院了,现在这频率实在有点异常。
师雁亭坐在床边,在他手背上画了一个看不懂的图案,图案稍微亮了亮,又在他的手背上消失。他看着那图案的模样有些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这是什么?”楚珩问。
“下次再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我能替你扛一命。”师雁亭说,“你放心,出于往事,也出于我答应了故人,我不会让你轻易出事。”
楚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顺着问:“那位故人,我也认识吗?”
“也许吧,”师雁亭遮掩道,“是你死后我结识之人,她既要我照顾你,应与你有所交集。”
楚珩便不再问了。
他发现师雁亭的内心十分空虚,这是个抱着回忆过日子的人。楚珩本能地抗拒去看那些过往,他可以听旁人讲起自己上辈子的故事,但他不想亲眼去看。他承认自己是在逃避,仿佛不是亲眼所见,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说,那不过是一个故事,不论真假,他都能选择不相信。但当他附身在师雁亭,看到曾经的自己时,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楚珩闭上眼,捂住双耳,依旧抵不住师雁亭的回忆。那些回忆在师雁亭心里如铁索禁锢着他,而楚珩在他心里,又无法避免地传进楚珩的心里。
若有什么新鲜故事,楚珩大抵也能说服自己,就装作是魔这类东西,随随便便捏个幻象就能蛊惑人心,他也就当个笑话看看。可那些回忆中的场景,都是他的梦,刹那温馨,飞快转变,大部分画面还是笼着阴云的,特别是他死的那天。亲眼看着自己被杀死比梦境更加真实,也更加残忍。
“我说大哥啊,”楚珩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是故意的吧?”
师雁亭不明所以:“什么?”
“我是说,咱俩应该没多大仇,”楚珩有气无力地说,“你能不能把心事收一收,一遍遍给我重播我是怎么死的,我有点接受不了。”
师雁亭沉默了几秒,说,“抱歉。”
“那个,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楚珩找补道,“这玩意又说不上对错,你也没什么好抱歉的。”
师雁亭没理他,直接放空了自己,坐在一旁入了定。楚珩只觉得一股力量自玉底端缓缓腾起,包裹住他整颗“心脏”,充斥在楚珩所处的整个空间中。楚珩有种被拥抱住的错觉,但此时师雁亭确实没有再送什么回忆过来,楚珩觉得这种被力量包围十分熨帖,玉的合二为一让他也跟着得到了滋养。大约是因为他常年带着半截断玉,有了一定的感应。
没有回忆可看,楚珩在一片黑暗中又有几分无聊,回想起那枚白玉佩,他挂在脖子上的半截玉上写着,兰风梅骨,师雁亭用来做心的那一半上有“剑胆琴心”这后半句。而在北渚,师雁亭捡回的玉上,则是师雁亭对他说过的:虚极静笃,和光同尘。
但是……楚珩忽然想起,师雁亭说过,这玉是上辈子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怎么又成了师雁亭的?而师雁亭确实讲过,战火里他丢了玉佩,他死时又只剩一半,楚珩想了想师雁亭给他看过的记忆,又能和口供对上。这玉确实是在被攻陷的宫城里,被师雁亭捡走的。
楚珩终于勉强承认了过去的自己和师雁亭之间,确实存在某种隐晦暧昧、无法言说,又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的关系。
卧槽。楚珩在心里暗骂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儿?他的老仇家、老熟人,莫非其实是他的旧情人?他虽然不反感这些,但他也是谈过女朋友有过喜欢的女生的,上学的时候倒也有学弟拐弯抹角地表达过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一身“钢筋铁骨”,哪是说弯就弯的?
师雁亭当然不知道楚珩心里山崩地裂似的自我怀疑和价值观重塑,他直到下班的时间才重新和楚珩对话,问楚珩:“晚上怎么办?”
“只能留在这儿了,也没别的办法。”楚珩说,“他们总不会送我去医院,今天没有找你问话,明天也会来问你信息,我猜他们八成在对你进行身份调查。反正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只能直接来问你。”
“嗯。”师雁亭又问,“那我要怎么说?”
“说你能说的,除了你的身份。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是个系统检测不出来的大魔头,他们怕是不会让你活着出七昙。”话是这么说,楚珩并不觉得系统拦得住师雁亭,再怎么说,这大魔头有至少一千年的修为,一个人类研发的系统他哪里会放在眼里。楚珩说,“他们既然要查,自然也能知道你出车祸进医院这回事,你的身份就是无家可归被捡回收容所的流浪汉,在他们眼里,很容易做成什么隐世高人,你顺着往下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