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付了钱,拉着师雁亭下船,和船夫道别,又朝西看了看,夕阳西照,落霞漫天。
师雁亭逆光站着,楚珩眯着眼看他,总觉得不真切。
“楚珩,”师雁亭拉住楚珩的手腕,拇指轻轻蹭了蹭凸起的那块骨,动作又柔又缓,带着无限眷恋似的,“我……”
楚珩真想拥抱他,就着夕照的余晖吻他,管什么周围过路的行人,都什么时代了,他不在乎。他只怕师雁亭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不愿意亲近他。
师雁亭抿了抿唇,没了下文,只剩一句低哑的“对不起”。
楚珩笑道:“没关系。”
师雁亭一愣:“什么?”
“你道歉了,我接受了。”楚珩摊开手掌,说,“流程不就是这样的么?我觉得本就没什么,你觉得你对不起我,那我原谅你了。”
“这怎么会没关系,你当年是如何待我,而我又如何回应你,这不是什么随便说说就能算了的小事!”师雁亭有些激动起来,语速越来越快,“倘若没有我,你绝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是啊,我的确不会。”楚珩说,“没有你,我就是大火里坍塌的宫城下没人认得出的一把焦骨,没有你,我就会被拖到乱葬岗随便活埋了事,倘若没有你,我连被你藏在府中偷来的那点时光都不会有,那些时光不重要么?你怎么能这样看自己?”
师雁亭被楚珩反问得动摇,怔怔地望着他,只说了一个“我”字,猛然顿住,紧绷起来,把楚珩拉到自己身边:“小心。”
楚珩也察觉了。周围似乎有什么在看着他们,他能感受到阴森的视线,并且越来越近。
周围尚有游人,暮色之下,风愈冷下来,师雁亭不动声色地默念一句咒法,掌心便拢了一团黑雾。就在下一秒,周围的人同时停住了脚步,齐刷刷地朝他们回过头,目光阴冷如蛇信舔在他们皮肤上。
楚珩心说他身上已经没有玉了,怎么还来?那截断玉已经在师雁亭心脏里重新连接完整,连带着他的噩梦一同离开了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师雁亭上前一步,把楚珩挡在身后。
那些人的注视令人毛骨悚然,楚珩下意识拉住师雁亭的手,师雁亭回握住他,低声说,“没事,别怕。”
楚珩怕倒没有多怕,那是一种在危险环境中的下意识反应,他问:“这东西有点眼熟,是什么玩意来的?”
“童蛛,”师雁亭说,“而且都是男童。楚珩,我一直没问你,你说你不是人,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招来的都是阴气这么重的东西。”
“怎么就成了我招来的?”楚珩不肯正面回答,顾左右而言其他,“你不是说这东西都是为了断玉上你的修为而来的?怎么又成了阴气重?”
话没问出来,师雁亭也没心思跟他贫嘴,只说:“先想办法出去吧,咱们怕是进入他们的巢穴了。”
“这东西还有巢穴?”楚珩一挑眉,“那他们的蛛网呢?”
师雁亭将他整个人挡在身后,说,“你脚下。”
童蛛将网布满巢穴,地面上、水面上、草地上都是灰白色的丝线,师雁亭脚下四溢出黑雾,雾气缠绕之处,蛛丝显露出来。而后那些蛛丝仿佛被黑色的雾气点燃了,火焰以师雁亭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去。
楚珩收起了玩笑神色,他沉下面色的时候仍然是旧时的小侯爷,负手临风,衣袂蹁跹。师雁亭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明显感受到身后的人气质变了,一下子沉了下来,打了个包装进了心里。
童蛛附身的人群仍然紧紧盯着师雁亭与楚珩,也不顾被烧毁的蛛网,师雁亭环顾四周,而后说:“这里面有一只童女蛛。”
就相当于阵眼了。楚珩立刻会意:“如何找到她?”
师雁亭挥手,他掌心的黑雾立刻散了出去,楚珩眼尖地看到黑雾中心包裹着的,正是几个月前师雁亭从车祸司机身上抓来的童蛛。他怎么一直留着这东西,既然嫌它阴气重,不怕不详么?
童蛛见到同伴的“尸身”便疯了,完全失了控一般朝着师雁亭扑过来,却被黑雾卷在他三米开外的地方,不能近他身。
楚珩便懂了。那尸体童蛛是师雁亭依葫芦画瓢,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捏出来的,童女蛛稀少,在童蛛中备受保护,那些疯狂往滚烫的雾气上扑的人中不会有那只童女蛛。而为了伪装,童女蛛又必定会跟着人群往上涌。
“这东西智商不太高。”楚珩气定神闲地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