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些女子最后有没有瞧见小侯爷,师雁亭见到了。小侯爷衣冠整齐,简洁也难掩贵气,发间一支镶红珠的白玉簪,腰间垂玉佩,手中犹握着书卷。
春江花月夜比不过一个小侯爷。
他虽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但一直跟着师父在军营里,也不懂风月,可他还是一眼就把那个身影记在了心里。
后来战火纷纷,师雁亭又带着探子潜入过一次南齐。他是将领,本不必亲自前去,他说亲自看过,才更能把握敌人,一路进了齐国都。
楚侯爷跟初见那个光风霁月的模样不同了,眉眼之间低低压着的都是散不开的云雾,师雁亭看着楚侯落轿于府门口,一口气都顾不得歇似的吩咐着什么进了门。
可他还是不懂,以为自己只是来探查这位敌国侯爷。
直到他怎么也做不到看着那人死,把人换回了府邸软禁院中。那楚侯爷时常在窗口门前望着他出神,有时他察觉了,就朝着人家扬眉,远远地留个笑。楚侯面色如沉水,变都不变,但耳廓却先泛了红。
师雁亭不是风雅之人,也不做附庸风雅之事,他总觉自己一介莽夫,跟着师父学了些皮毛,从战场的尸山血海里爬了上来。但他给屋子里那个楚大人琴棋书画笔墨纸砚,焚香插花品茶一样不落,可是最后却……
楚珩站在高台上,夜色落在他满身,又浮起一片月光,小侯爷、楚大人和楚珩在师雁亭眼前重叠,凝成了这个走下来,走近他,第一件事就是握他手的人。
见他不答,楚珩又补了个上扬的尾音:“嗯?”
“无事。”师雁亭笑了一笑,“突然想起往事罢了。”
“往事比不过现在。”楚珩说着抬起手,把师雁亭一缕头发捋到左耳后,指尖一滑,握住了那枚红玉珠。他的手指是热的,捂暖了玉,楚珩的声音又轻又缓,“现在都是从前的奢望,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师雁亭拉下楚珩的手,他耳垂被摸得痒,“我不是沉湎过去……”师雁亭拉着楚珩往回走,一面说,“初见你时,我直觉北渚的灵祭与玉魄有关,但是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玉魄了,便打消了念头,没再沿着这个思路想过。”
“这么确定这不是玉魄,你见过真的?”楚珩问。
“没有亲眼见过,”师雁亭回答,“但是感受过玉魄的力量。”他攥紧了楚珩的手,“那时候我刚入魔,眼看着要疯,被收留在一间神庙,救了我一命,我也因此免于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魔头。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玉魄,此前我不曾听说过,但本能地确定,那就是玉魄。”
他原以为庙中供奉的是玉魄,又觉得为降魔而生的玉魄救了他不可思议,恢复后借进香祈福之名,再一次回到神庙。果然庙中什么都没有,玉魄的气息只在救他时短暂地出现过,百姓告诉他,这庙有几千年了,自古就在,人们都说,这是灵山,庙中供奉的玉像守着九州地脉。
百姓传言不可尽信,楚琬琮亲口说过,地脉一事是凡人想象杜撰出来的。
“你以断玉做心,”楚珩说,“救你的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魄,还是这截断玉本身?”
他们两个都是糊里糊涂地活,谁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活下来走到今天的。师雁亭越发觉得自己陷在一个巨大的沼泽里,他和楚珩都是棋子,被人推着走安排了命运。
祭坛的青铜器上除了文字,背面还有花纹,闻远山从监视屏幕上看到现场一组传来的照片,一个人嘟囔:“这玩意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楚珩听到他的声音,侧头看了一眼:“视力不行就去配眼镜,科学验光专业配镜的广告需要吗?这不是底下那村子的地图么?”
闻远山先白了楚珩一眼,凑近了看看屏幕,又抬头望向地下的废墟:好像还真是!
“天天盯着你那系统屏幕近视也是合情合理。”楚珩说,“这图片发我一张,还有地图。南行在这儿,你们应该不太需要我,我想去别的地方处理点事。”
“我凭什么听你的?”闻远山嘴上反驳,手里依然发了图片过去,“你要去哪儿?廖院让你跟着的,你也太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了。”
楚珩正色道:“巧了,我正好要去处理廖院交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