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宁全程听着,意识到他在说早餐时掉勺子的事。
在员工走后,许昭宁立刻道:“我就先走……”
“裴总,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声音。
对方连连示好,“难不成这酒庄也是裴家的?”
内部消息看起来不太流通,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许昭宁默默想。
昨日看过这些所谓的“名流人士”相处,多多少少也让他摸出一点门道。
裴昼隐倒是态度如常,并不高傲,“刚开不久,承蒙您来照顾生意。”
他对人脉关系的处理与裴翊也不同。
起码和裴翊谈恋爱三年,许昭宁就没见过他主动交际,有时遇到认识的人,裴翊也受限于一个“被询问”的小辈角色。
甚至被打招呼时,时而认不出对方是谁,陷入一段时间的呆滞。
而裴昼隐对这一切如鱼得水,在应付对方时,也能让对方感受到被重视的受宠若惊,等结束对话,估计还能给裴昼隐留一个“平易近人”的形象。
对方注意到许昭宁,怕怠慢什么重要人物,“这位是……”
裴昼隐半挡在许昭宁面前。
他表现得并不想把话题扯到许昭宁身上,简单道:“家里人。周总,我记得我们这边有体验渔业的项目,这两日刚开,欢迎您去试试,我们还缺少很多珍贵用户反馈。”
对方接收到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又聊了两句表示支持,这才告辞。
许昭宁从他的身后歪了歪头。
“我刚刚的话,没有别的意思,”裴昼隐道,“你是我弟弟的男朋友,也算半个‘家里人’。”
他继续道:“也没有支持你们恋情的意思。”
许昭宁不懂。
这人明明可以装得人模人样,为什么每次对他时,嘴里就没好话呢?
忽地,裴昼隐上前半步。
许昭宁下意识后退,不知为何,竟然不是很意外他的靠近。裴昼隐的手覆了上来——冲着他的嘴。
“别出声,”裴昼隐的下巴与许昭宁的耳畔隔了几厘米的距离,“你应该不想跟着我一起交际了吧?”
许昭宁眨了眨眼,随后,他被裴昼隐拽进了某个隐秘的地方。
裴昼隐似乎对地形很了解。
两人又一次重现昨日窘境。
不同的是——这一次许昭宁几乎陷在裴昼隐怀里。
清清淡淡的香味飘进鼻腔。
“奇怪,”人声从不远处传来,“刚刚人还在这儿啊。”
是池听。
许昭宁闭了闭眼,还真是昨日情景再现。
池听站在原地没走,打了个电话。
被捂住的嘴潮湿闷热。
许昭宁的呼吸全部喷洒在裴昼隐的掌心,他发现裴昼隐个子比裴翊高,手也比裴翊大一些,罩在他脸上,像是戴了个口罩。
他撇开脸,更像是往裴昼隐怀里缩。
手伸出去,想要把裴昼隐的手给拽掉,却犹如蜉蝣撼树,他的胳膊纹丝不动。
昨日池听的话也又一次想起。
池听说,裴昼隐的胳膊很有力气……
许昭宁瞬间老实了。
同时更加纳闷,裴昼隐的情债,却要他陪着一起受罪。
“别动,”裴昼隐似乎又凑近了他,“你早晨已经帮我解围一次,现在也不想一起出去尴尬吧?”
许昭宁瞬间僵住。
——裴昼隐果然聪明。
就算是隐晦到不能隐晦、自以为毫无破绽,也都被他尽收眼底。
裴昼隐低声问:“为什么帮我?”
许昭宁无法回答,他那一瞬间动的恻隐之心。
许昭宁从来没觉得怀抱原来是可以让人窒息的。
他雪白的脸已经涨红,没有地方可以躲,裴昼隐的手臂在收紧,夏季的闷热将这一切蒙上了粘腻的暧昧,许昭宁心中警铃大作。
他似乎被男人身上的气味笼罩,锁住。
池听的电话漫长得像是过去了一个季节。
而许昭宁已经经历了夏冬秋,冷汗与热汗交杂,在男人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的瞬间,头皮发麻。
好在,没有真的触碰到。
池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许昭宁麻木问:“可以放开我了吗?”
裴昼隐没有作声,只是默默松开了力气。
许昭宁腿软,拿出盲杖走了两步,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反身回去,朝着他认为的方向给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打在了裴昼隐的衣服上。
许昭宁一瘸一拐地走开,盲杖点地的声音渐行渐远,留下裴昼隐在原地。
他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手掌。
随后,将一掌心的潮湿暧昧拢住,垂在身侧。
*
“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走啊,”裴翊不理解,托腮在一旁看,“我记得你最近都没客户啊,在这里待着不好吗?这里好玩的好吃的那么多,能放松心情还不用付钱,回了出租屋不无聊吗?”
许昭宁魂不守舍,“我从来不觉得独处无聊。”
这也是他和裴翊不同的地方。
裴翊习惯呼朋唤友,能在人群中玩疯,如果在家太长时间能被憋疯,而许昭宁自己也能玩很好,看书也能看一天。
“我是真不理解你们这种人,”裴翊道,“你和我哥一样,都不嫌憋得慌。”
刚吵架不久,他说完这话后,怕又得罪许昭宁,立刻找补撒娇,“所以我们两个当中,还是我最离不开你,你留下来吧,陪陪我不行吗?”
许昭宁心不在焉,“裴翊,你觉得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哥?”裴翊很奇怪,平常许昭宁的注意力从来不在他哥身上,“他能是什么样的人啊,你别说,你一说我觉得你俩还挺像。”
“哪像?”
“他是熟人面前不爱说话,你是熟人和生人面前都不爱说话,”裴翊道,“哦,还都爱看书,不参与年轻人的活动……”
“这些不算,”许昭宁打断他,语气变得艰涩,“你平时有没有发现过,你哥人品上的问题?”
“啊?”
裴翊摸不着头脑,“我哥怎么可能有人品上的问题?他对家里和员工都很好啊,也不是那种爱发脾气的。”
“感情上呢?”
“感情?”裴翊笑了,“这就更犯不着了,我跟你说,以前青春期的时候,他就对小姑娘小男孩敬而远之,我一度以为他那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性.冷淡。”
许昭宁被裴昼隐抵住过的地方还在发烫。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性.冷淡。
“或者,”许昭宁想了想,“他有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心理问题,没跟家里人说过,比如……”
爱人妻之类的。
或者爱撬墙角,明面上说没谈过恋爱,也是因为这些关系见不得光。
这些话,许昭宁实在不好意思跟裴翊说。
裴翊一头雾水,“你跟我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俩吵架了?”
他说为什么许昭宁忙着要走。
裴翊道:“是他先不对的是不是?”
他清楚许昭宁的性子,软得像弹力球,不是被得罪狠了,是不可能弹回来砸人的。
许昭宁连忙道:“不是不是。”
裴翊握住他手腕,“不行,我知道他一直看不惯我们谈恋爱,我要让他给你道歉。”
裴翊根本不让他拒绝,拽着他就往外走——该死的,裴昼隐住得还很近,就在隔壁。
许昭宁扒着门,许昭宁要晕过去了。
敲门声哐哐哐,许昭宁心惊胆战,开门声传来时,他和裴翊分手的心都有了。
分手吧,分手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裴昼隐安安静静站着。
裴翊对上他的目光,怂了一下,接着道:“哥,你是不是对宁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许昭宁和裴昼隐同时一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昼隐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不久前,他轻声的暧昧、朦胧,都像是许昭宁出现的幻觉。
“你指什么?”他冷冷道。
裴翊问:“你是不是找他吵架了?”
裴昼隐沉默了。
片刻后,他反问:“裴翊,是不是我太纵容你,才让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来质问我?”
裴翊语塞:“我……”
“如果今天是母亲找你男朋友,”裴昼隐道,“你还敢这么大呼小叫,来给你的小男朋友‘讨公道’吗?”
许昭宁叹为观止,为裴昼隐倒打一耙的本领。
裴翊的气势已经削弱了大半,“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昼隐已经关上了门。
关门前,他的视线隐晦地在许昭宁身上停留。
却没有继续停留下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