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全市一模,夏莞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她坚信樊斯辰答应过的,至多二十四个小时,他一定会联系自己的。有了这份信念,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第一天考完试,夏莞找到了许志奕。好在这小子也没准备复习,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倒也不算太打扰他。
当夏莞问到樊斯辰为什么对理发那么抗拒的时候,许志奕的表情瞬间由空白转为怜悯,而后又变得视死如归般的守口如瓶。
夏莞诚恳地说,“我现在……是樊斯辰的女朋友。我需要知道他的过往经历。”她顿了顿,把没底气的“差不多”从嘴边略去。
许志奕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喜笑颜开起来,表示这不就好办了么,“可喜可贺!多谢同桌把我兄弟捡走,他以后终于不用再形单影只孤独终老鳏寡孤独……”
“问你正事儿呢。”夏莞要是不打断,这人准得扯没影儿。
“我许某人向来为兄弟两肋插刀,所以原则上虽然不可以,但兄嫂的优先级又在兄弟之上,所以……”许志奕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夏莞听到他“知无不言”的保证才放了心。
“其实樊斯辰当年的突然出现,可谓掀起了一场遍布整个金皖市的腥风血雨,兹事体大,涉及名门显贵的家庭伦理纠纷,从头部集团股权变动,到整个市的经济变动……”
夏莞无语:“说人话。”
许志奕这时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说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樊斯聿被亲爸‘领养’带走后,樊斯辰的亲妈也不久去世,就剩下樊斯辰一个孤儿,被送到了美国一个舅舅家,后来回国……”
夏莞不让他随便糊弄,紧紧追问,“那个会打人的桑尼舅舅?”她记得樊斯辰说过等了十二天的回信,但是一个小孩被虐待成什么样子,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到一封求救信上?
许志奕见她也知道一些内情,反正也瞒不住,索性和盘托出,“是,他舅舅他妈的就跟上世纪农场主似的,让他天天干农活,喝完酒还打人,有一回喝多了,把樊斯辰扔进仓库,三天后才想着把人放出来,卧槽要是我都得疯了!”许志奕说得激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夏莞听到这里,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所以他才会那么怕黑?”
许志奕点点头,“其实已经好多了,我以前不知道,小时候跟他闹着玩,跑到没开灯的图书室,他那时候特别严重,我哪见过这种毛病的,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是我用手比的枪杀了他。”
“唉,”许志奕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在美国的时候也就八九岁,想方设法记住邮车路线,又偷偷攒了好久的邮票钱,这才把信寄回了国。好几封都石沉大海,虽说这年头谁还用纸质书信,但我就不信樊致远那个王八蛋一封都没看着?”许志奕越说越气愤,对樊致远的行为充满了鄙夷。
“后来是樊斯聿发现了没来得及销毁的一封信,然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才把自己的同胞兄弟带回了国。但你以为这就是大团圆的皆大欢喜吗?故事到这儿才刚刚开始。樊斯聿本来就越长越像樊致远,我不信卢凤鸣没起过疑心,但我猜,她可能也就是怀疑代孕吧。”
“直到这么一个跨大洋寻亲的野孩子出现在面前并且把真相都交代出来,她才彻底爆发,之后就是大张旗鼓的豪门离婚,因为结婚多年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家族生意上也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一刀两断都得两败俱伤。市长是她父亲,也不同意他们离婚,但卢董那性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樊斯辰呢?”夏莞问道。
原以为是逃离魔窟找到了避风港,结果,没有一个人欢迎他的到来。
“先说樊斯聿吧,说不好听点,他也是樊致远出轨的孩子,但卢凤鸣却宁愿让利也要争夺他的抚养权,当时很多人都笑话她上赶着给别人养孩子,但她还是抗下了压力。”
“樊致远也不知怎么回事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反正他家那么有钱,是不是家里闹成这样嫌烦就跑国外隐居享受去了?总之经过这么一遭,樊家元气大伤,由樊斯辰的大伯代管,卢凤鸣在樊宇也有股权,说得上话,所以有她看着,没人能动他儿子在樊家的合法继承权。”
夏莞微微闭眼,她可不认为一个正当壮年、事业有成、道德低下的企业家会如此轻易地隐退。许志奕自己追求安逸没心眼,但恐怕背后没他想的这么简单。
“可是樊斯辰就没那么好运了,你说卢凤鸣也是奇怪,对樊斯聿那么好,简直的中国好妈妈,但对樊斯辰就和见了仇人似的,明明兄弟俩脸上一个样儿,又打又骂的时候就没一点爱屋及乌吗?反正我是很服,卢董狠狠打了替身文学一巴掌。”许志奕忍不住吐槽道。
卢凤鸣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既然下定决心要彻底接受樊斯聿,那么便不会心存任何芥蒂,于是,压抑起来的怨恨只能悉数落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说,越像,她便越恨。
夏莞又叹了口气,如果她是樊斯辰,该有多么绝望,在那个年纪看来,自己的出现破坏了哥哥的家庭,还被深深记恨着。
往事匆匆几句话就可以盖过,但其中的滋味,数着每一天过日子又是何种感觉?
许志奕介绍了一大片前因后果,终于说到了重点,“樊斯辰一开始自己在樊家老宅住着,后来樊斯聿把他接到了新家,我俩才在同一个大院认识。新家是卢凤鸣的,她自然哪儿哪儿看不上樊斯辰,把他当成了眼中钉。有一次樊斯聿的生日宴照例要开在樊家的。”
“樊斯辰是最后到场的。”
许志奕眼底闪过悲伤,深深叹了口气,“唉,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是他,虽然说樊斯辰因为早年经历不好,瘦弱得很,但那天他的头发居然被剃得乱七八糟,他全程戴着帽子,后来有好事儿的知道他就是那个人见人嫌的私生子,就把他的帽子口罩扯了,我才看到他脸上的红斑有多严重,你说怎么有人心那么狠,逼一个中文都说不利索的小孩吃过敏的水果呀!”
“卢凤鸣看不上他,言语间可能也都是轻蔑,她身居高位,看她眼色行事的人那么多,也许只需要一个默许,便有数不过来的人想讨好她,才把樊斯辰弄成那样,为的就是增加他和樊斯聿的区分度。”
后来,樊斯辰再没留过很短的头发。
夏莞心痛得说不出话,在她未曾参与的人生里,樊斯辰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的苦不堪言。
许志奕看夏莞脸色不对,故意拣点轻松的说,“我当时就哭了,觉得他怎么和比白雪公主灰姑娘她们还惨,就劝他要支楞起来,当恶毒后妈——后来樊斯辰上学住校,终于离开了家里那些乌烟瘴气的势力争斗,他十岁才上学,跳了几级,在学校适应得不错,人缘好、成绩也好,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真的,现在就挺好的。”
“嗯,”夏莞点点头,像是在认真承诺什么,“以后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