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挺有身手啊。”

“之前经常给妹妹做饭，学着学着就会了。”许博远腼腆地笑笑。

“还是术业有专攻……我学了一辈子也没学会。我老伴还说学不会没事，他一辈子给我做，可这家伙还是骗了我。”老人一边盛饭一边叹气，“唉，没办法，自己找的老伴，就得自己受着。你都不知道这家伙有多精。他说从结婚以后就每年偷偷写了一封情书，一直悄悄攒着。然后他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就把情书寄给了全国各地的朋友——让我自己出发去领情书。”

“这是怕您心里不好受，让您散散心？”

老人摇摇头：“他的葬礼办完我才出发的。结果每到一个地方，他的朋友就安排了COSER，cos成他游戏账号卡的形象，向我求婚。”

许博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瞧他多坏，他肯定是不想我那么早下去打扰他，故意拿这些陈年的情书来钓着我，我瞧我这还得有个起码十年得忙活呢。对了，你们年轻人知道这个说法吗？钓系男友，说得就是这样的。”老人说着说着忽然背过身去擦鼻子，“你刚刚是不是辣椒放多了？”

“……怎么会，我可是G市人。”许博远反驳道。

然后老人从菜里硬是挑出来一个芝麻大的辣椒粒。

许博远无语，怎么这个抬杠的兴致和叶修一样一样的。不行不行，尊老爱幼，得借机打听一下隔壁邻居的事：“对了，隔壁的房子是有人在住吗？”

“隔壁？”老人摇摇头，“隔壁也是我的房子。老伴走了以后，我想着那些情书拿回来，还是放新婚的房子合适，就把旧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布置成新婚时候的样子。”

许博远心神一震，心底闪过的许多个疑点在此刻汇聚成了同一条河流，直接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不由得颤声问道：“……是你吗？你是叶修？”

老人这才摘下墨镜，露出了许博远无比熟悉的眼眸。

永远赤忱，永远明亮，永远热烈。即便高龄也依然澄澈的这双眼，此刻蓄满了泪水。

“许博远，我好想你。”

可惜他伸出的手依然无法触及许博远。

“我记得新婚早上你昏睡了许久，一起来就抱着我大哭，一定就是这一天吧。”叶修依然尝试用手去抚摸他碰不到的爱人。

许博远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来。

“你记好了，回头再有人说咱俩百年好合，你就骂他，少说再加二十年吧，别这么抠门。”叶修竟然还笑了起来，“怎么样，就算一百二十九岁，我是不是也是个帅老头？”

看着叶修脸上沟壑纵横的岁月痕迹，许博远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叶修的身体，泣不成声：“……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

“知道就好，记得叫咱那些狐朋狗友都改口啊。”叶修说着，指了指隔壁，“要不要再去看一眼？”

于是两人来到了隔壁和婚房如出一辙的旧屋。

“这个留言是你走之前我写的，可惜没有留下你的笔迹。”叶修遗憾地说，“不过我有这个。”他打开了客厅的超大显示屏，里面竟是一比一仿真的3D游戏：“这是我们俩后来开公司制作的游戏，名叫‘人生再会’，支持玩家自主设置人生纪念事件，将自己的岁月经历复刻在游戏里。”

画面一转，竟是一百二十六岁的许博远。他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抱着一只睡得打呼噜的橘猫，自己也睡得正香。

“这是你自己制作的吗？”许博远问道。

“不，这是你做的。”叶修摇头，指向画面里放在一旁的相册。这个善解人意的相册立即飞起来，占据了整个屏幕——一页一页，竟是这一百年来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照片。

叶修一一细数这一百年来两人的每一个结婚纪念日，竟是记得分毫不差，断断续续一直说到了夕阳落下。

“还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叶修微笑着，合上了相册，“我只想告诉你，这辈子我很开心，谢谢你能和我度过漫长岁月。”

回答他的是覆在眼眸上的一个吻。

许博远知道自己要回去了，这个吻结束后他就见不到这个叶修了，便愈发不肯松手。

“你该回去了。与其让现在的我享受回光返照的爱意，不如让那个我拥有多一分钟的幸福。”叶修笑着后退一步，“别让‘我’等急了。”

无形的吸力让许博远不自觉地松开手。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顽强地抓起了笔，在题词板上写下了一句留言——

“等你回家吃饭。”

阳光的暖意将他唤醒。许博远终于睁开眼，却发现叶修正扯着自己的脸颊：“再不醒黄少天他们都要到楼下了！”

决堤的泪水糊了他一手，叶修疑惑地被圈入一个过于用力的拥抱。

“早上好，一百年也不太够。”

20240118by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