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楚羡鸿见看不出什么异样,转身回了外间:“不等了,设法给萧老三传信,约他雁鸣山见。”
苏筠华暗忖:这是把她当成引萧朗出洞的饵了。只是这人好生奇怪,称呼父亲时是非常尊敬的“苏将军”,称呼萧朗就成了十分鄙夷的“萧老三”,到底是什么人呢?
而父亲和萧朗为何迟迟没有动静?萧朗会不会落入他们的圈套?苏筠华扪心自问,站在君臣的角度,她希望萧朗不要以身犯险;站在恋人的角度,她又希望萧朗救自己于水火。两种思绪夹杂在一起,呼吸渐渐紊乱起来。
楚羡鸿听到动静又折返回来:“常叔,你来看看,她是不是醒了?”
常叔应声进来,“呀”了一声,一双粗糙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发热了?她……不会有事吧?”楚羡鸿慌了神。
常随奇道:“少爷紧张什么,就算她死了,又与咱们什么相干?”
“我不想害人。常叔,端碗汤药来吧。”楚羡鸿低声吩咐。
近日天寒,洪家庄也有不少人发热,是以整日温着驱寒去热的汤药。常随长叹一声还是去了,临行不忘碎碎念道:“少爷这般心善,将来会吃亏的。”
原来是发热了,怪不得脸上这般烫。苏筠华这样想着,思绪更加杂乱起来,迷迷糊糊中听到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爷只是拿你做饵,骗萧老三出来,谁知他缩头乌龟一般。你若因此断了性命、变了厉鬼,记得去找缩头乌龟,可别来找小爷。”
这人称呼他“缩头乌龟”,孟桢宁称呼他“鹌鹑”,也许真如旁观者的视角,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吧?可他为什么又不肯放自己离开,口口声声说着“我不忍心让你将来孤军奋战。”
苏筠华突然觉得好生委屈。恍惚中,她看见萧朗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千军万马都被他抛在后面,孑然一身、一腔孤勇,飞箭呼啸着从他身边穿过,刀枪一下下砍在他身上,白色的绸缎碎成一缕一缕,被鲜血染红。心忽然缩成一团,喃喃喊着:“不要,不要来——”
一晃神,萧朗就不见了,只听见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是本宫什么人,本宫凭什么去救她?”是呀,自己是他什么人呢,朋友?亲人?抑或一起长大的陌生人?刹那间,心揪得更紧了。
再一晃神,萧朗又出现在眼前,满脸泪痕的说:“筠华,对不起。我很想亲自去救你,但我有千秋大业要成就,不能为了儿女情长以身犯险。”
苏筠华的心突然澄明起来:他是权力之巅的人,注定躲不完的明枪暗箭,自己若依附于他,只能被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若想和他在一起,只能以并肩作战的姿态。
她对着眼前的幻影坚定道:“萧朗,我答应你,躬身入局,并肩作战。”
子时的定国公府依旧灯火通明,萧朗一副侍卫的打扮,与苏明德对桌而坐,桌上摆着的,赫然是苏筠华扔下的玉佩。
“在八仙庵的西北方向找到的。”薛斌回禀:“属下的人,跟到雁鸣山附近跟丢了,现在已经兵分几路,进山摸排了。”
苏明德冷声问:“太子殿下,你的人明明在华儿身边,为何眼睁睁看着她被劫走?”
薛斌抢着回:“是属下失职。属下以为,他们若想害了苏姑娘,当场就动手了,不必煞费苦心地劫走苏姑娘,所以属下想……”
“想放长线、调大鱼,薛统领是会找饵料的。但薛统领可知,雁鸣山常年有流寇盘踞,鱼龙混杂,筠华落到那里,凶多吉少。”苏明德声音不高,但毕竟统领西北军多年,震怒之下显得格外威严。
薛斌单膝跪地:“苏将军,属下知错了。”
苏明德没有看他,反而冷冷地注视萧朗:“不敢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老夫当不起你这一声‘属下’。”
萧朗回道:“苏伯父,这件事是薛斌做错了。但当下之急是救回筠华,我以为……”
苏明德打断道:“不劳殿下费心了,老夫的女儿,自然由老夫来护着。殿下请回吧,以后也莫骚扰华儿了。”
他作出“请”的手势,萧朗视而不见,继续道:“苏伯父,雁鸣山地势险要,强攻之下咱们未必能讨到便宜。我以为擒贼当擒王,下午已经把可能的仇家捋了一遍,无非沈家、徐家,苏伯父以为呢?”
苏明德边思忖边说:“近日腥风血雨,无非为着一个太子妃的位置。最后入围的几家,孟家不愿意,陆家不够格,确实只有他们两家最可能。但是,焉知没有其他世家从中作乱,又焉知是为此事而来?太子殿下可以把华儿当饵,不疾不徐地缓缓验证,老夫却不敢拿华儿性命做赌。太子殿下请回吧,雁鸣山就算刀山火海,老夫也得去!”
门外传来匆匆地脚步声,管家走进来:“老爷。”
忠勇侯府的家丁皆是行伍出身,最重规矩,没有急事不会无召入室。苏明德看向他:“说。”
“京兆尹彭大人送来急递,说是八仙庵收到了飞矢传书。”管家说着,把一卷信纸奉上。
苏明德坐着未动,转头看向萧朗。管家心领神会,将信纸奉到萧朗面前。
萧朗接过来打开,四个字赫然纸上:“雁鸣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