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决站在落地窗前,指节抵在窗框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玻璃捏碎。
裴振鸿的怒骂声在耳边炸开,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捅进他的心脏。
——变态。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在裴晏决的心口缓慢地搅动。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被父亲发现偷偷藏起来的漫画书,那本画着两个男孩牵手的漫画。
裴振鸿当着他的面,一页一页撕碎,然后甩了他三个耳光,那种痛他到现在还记得。
"裴家不需要你这种恶心的癖好!"
十二岁的裴晏决跪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却倔强地不肯低头。
而现在,二十多年过去,裴振鸿依然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令人作呕的怪物。
裴晏决的目光缓缓移向沈明仪。
他的母亲,永远优雅端庄的沈夫人,此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她永远这样。
永远沉默,永远置身事外,永远…默认裴振鸿的一切行为。
裴晏决的胸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爸。"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您觉得我给你们丢人了,是么?"
裴振鸿的怒骂戛然而止,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我说了,人家林顾问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裴晏决一字一句道,"是我要把人搬到我隔壁,是我要天天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是我忍不住想……"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裴振鸿的脸色瞬间铁青,指着他鼻子的手微微发抖。
"想什么?你说!你这个逆子!"
裴晏决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什么?" 他缓缓重复,眼神锋利如刀,"想看他,想听他说话,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声自嘲的轻笑。
"算了。"
裴晏决看着裴振鸿,一字一顿。
"爸。"
他又转头看向沈明仪,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妈。”
"要不今天就让你们骂个够?"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剖开这个家虚伪的体面。
"反正我从小到大听这些早就习惯了。"
"变态。"
"恶心。"
"不配当裴家的人。"
他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请你们说,说个够。"
"说完之后——"
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声音低沉而锋利。
"不要再针对无辜的人。"
"一切都是因为我。"
"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裴振鸿怒目而视,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指节绷得发白,显然愤怒到了极致。
裴晏决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问。
"爸又要扇我了?”
这一句话,像一根针,猛地刺进裴振鸿的神经。
老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沈明仪终于放下了茶杯,瓷器与玻璃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裴晏决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但沈明仪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淡淡道。
"晏决,你先回去吧。"
"这件事,以后再说。"
裴晏决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又是这样。
永远这样。
假装无事发生,假装一切都可以"以后再说"。
假装他们的儿子不是一个"变态",不是一个"恶心"的人。
他轻笑一声,转身走向门口。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听见裴振鸿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要是敢跟那个林拾微有什么——"
裴晏决头也不回地打断他。
"爸。”
"您放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不会让他知道。"
"不会让他…变得跟我一样。"
门关上的瞬间,裴晏决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站在走廊里,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不会让他知道什么?
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还是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连家人都觉得恶心的…
裴晏决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林拾微的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终,他只是发了一条消息:
"今晚不用加班,早点回去休息。"
发完这条消息,裴晏决把手机塞回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宅。
夜风吹过他的发梢,带着初秋的凉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被父亲扇了耳光后,躲在衣柜里哭的小男孩。
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抱抱他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告诉他,喜欢谁都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