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昼。”
“我在。”夙昼听见这一声时,提剑上楼,拇指擦拭过染血的剑锋。
这不可能——
沉寂过后的疑问,九方莲不可置信,“你为何对他——为何对他如此容忍?”
容晚为他的酒盏里添上新酒,“你对我说话,称过您、称过上仙,可情绪但但凡几分波澜起,便要唤我容晚、便直呼你。而你对我们的过往十分熟悉,甚至和我还有过交情。话里话外喊阿昼小朋友。你是担心我猜不出你是谁吗?”
“诱拐墨麒,为他治眼睛,治好了再还给我。我难以言谢。但你为什么杀褚华秋?”容晚确实很难理解这一点,杀褚华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当年薛沐因何死,他便一样。”九方莲仰起脸,眸光天真却残忍,“不过褚华秋死得快多了,没什么痛苦,连叫也没有叫出声。他确实想喊什么来着,哦——”
“他喊什么?”容晚问。
“他喊大小姐,他喊你救他。可是你呢,你拉着夙昼在逛灵石摊子。真是可惜,你差一点就能救下他。”九方莲盯着容晚身侧的夙昼,眉眼间的不悦更甚。
“我在问你原因。”容晚佯装镇定。
“没什么原因,到了他该死的时候。”九方莲把玩着手中的上因剑,淡淡金光璀璨,映在他侧脸上。
“所以是你——那日灵洞内的结界,两个小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闯进来,是你……把他们牵扯进来。都是你……”
“是啊,是我,上仙要杀了我吗?”九方莲信誓旦旦,“您若知道我为什么杀他,就不会杀我了。两个小孩只能活一个,自然要死那个没什么用的。”
“你——”容晚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能耐住性子听他辩解,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只能有一个人做君首,我在帮他。”九方莲说。他似乎知道她想问为什么。
“你要褚扶光做落乌君首。”
“不错。”
“据我所知,落乌界如今是有君首的。”
“不巧。就在方才,落乌时任君首死了,死得不大好看。”
在容晚惊愕的目光中,九方莲补充说:“我杀的。”
“你要我帮你。”容晚说。
“嗯。”对于容晚猜出他心中所想,九方莲甚为满意。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容晚逗弄着笼中的墨麒。
长久的沉默中,九方莲亮出白净的手腕,右手覆上去,缓缓摩挲。他忽然敲了下金笼子,清脆的嗡鸣声回响。
九方莲对当年内情知晓甚多,知晓容晚扶持褚尽欢登位,行事诡异,杀人无常,对她步步紧逼。
这件事,九方莲显然不惜一切、达成目标,他若是闹得天下大乱,死伤无数,不如她来动手。
可是——容晚唯一症结在于褚扶光。
若是褚扶光不愿,她无法劝服他,因为那些话还未说出口,眼前便浮现薛沐的影子。
那时心性洒脱,溺于玩乐的薛沐本不愿为王,是她相劝、要他担起那一份责任,一步步送他坐上高位,最后却走向了那样的结局。
同样的选择摆在面前,她踌躇不决。等扶光醒来,这一次,容晚会听他的决定,如果他不愿,谁也逼不了他。
容晚沉默许久,允诺一半,“清理干净你的痕迹,我来顶罪,白衣杀君首。”
夙昼大惊,正欲出言阻止,被容晚的目光相劝。
九方莲笑意正欢,握了握容晚的指尖,“上仙,合作愉快。”他提起墨麒的笼子——
容晚指尖扣住,“做什么?”
“这个小畜生先押在我这里。”九方莲懒散一笑,“不然上仙反悔,我找首座说理吗?”
如果他是褚尽欢,他不会苛待墨麒。
容晚松开搭在笼子上的手,墨麒的眼睛像琉璃一般,映着璀璨的光。她偏过头,不再看他。
“上仙好自为之。”九方莲拎着金笼,步步缓下阶梯,经过夙昼时,故意撞上他的肩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许久不见的故人,或许藏得住容貌、术法,连微小的习惯也能改得尽吗?
容晚凝视着他的背影,身量比从前矮得多,勾着金笼的手指却还是惯用的。
“九方莲!”容晚看着他驻足,回头,在她摆手时,眉间的不悦。
几息的等待,九方莲走到楼梯尽处,容晚声音很轻,却足以让他听清楚。
“褚尽欢——”
他已半步踏入鼎沸人声里,却堪堪耳听八方,听见那位上仙的声音,其间几分急切,像是笃定他是某个人。
可惜、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