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怜的人类啊,明明马上要过上期盼了很久的好日子,美梦就突然破了呢。”
黑衣人坐在床边,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从那微微低下的幅度猜测他的视线落在了床上。
他抬起手,探向床上安静沉睡的人类。
“你在做什么!”
眼前的黑衣人过于诡异,她发现此刻自己的意识也完全无法探测到他的行动,再加上角度问题,她竟完全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尽管只是个见过第二次的人类,但她对人类一向抱有好感,让她亲眼目睹人类在死后仍然不能得到安宁,依旧能让她感到格外愤怒。
她试图挣扎冲破禁制,可惜只是徒劳。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愤怒,兜帽开口微微偏向她的方向。
“吾可什么都没做。”
他侧身让开一点位置,垂在身边的手突然冲她招了招。
她忽然不受控地被拖到了床前,还没等她作出反应,就看见黑衣人只是抬手为那可怜的女人理了理鬓发。
“可怜的人类依旧在等待一位沉睡不醒的神明。如果他们的神明还在,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悲剧了呢?”
他轻而缓的话语落在她耳边,轻易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这座山在老去,这个村庄也在老去,想来你也发现了,这座可怜的村庄只剩下行动不便的老人。”
“人类可是很脆弱的,一场山洪,一次滑坡,可能就能将他们摧毁,更别说这些被社会抛弃的人了。”
黑衣人抓住她垂在身边的手,随意摆弄了两下,又玩腻了似的松开,冰冷的触感更加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想要反驳,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能动了,她不动声色蓄力攻击对方,却落了个空。
房间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她和躺在床上的女人。
还有一句话在空中飘荡,“好好想想吧,过几日吾再来找你。”
*
她担心那黑衣人会再次出现在村中,对其他村民不利,于是也没选择回去,而是寄身于村中小庙的神像内。
本就是为她而造的神像,藏身其中竟然还能得到一些供养。
女人的死亡很快就被其他人发现了,尽管都是上了年纪的脆弱人类,他们还是尽心尽力为女人收敛尸骨,将她与家人合葬于一处。
甚至还到庙中为女人做最后的祈福。
她得知了女人的名,单字一个松。
或许为她起名的家人希望她如松般傲然挺立于霜雪中,可惜她没能熬过人生给予她的这场大雪。
*
比黑衣人更早到来的是一场山洪。
她记得那日如同天上破了洞,落下的雨如石头般砸破了村民的房屋,许多人被迫到庙中避雨。
还未等这场雨过去,泥龙从山顶呼啸而来,将沿途的房屋冲垮,好在人都聚集在村中心,并无人受伤。
她试图改变洪水的方向,但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看着一张张愁苦的脸,她感到难以言喻的无力,她开始想,如果她还有力量,是否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她。
心中莫名的情绪翻涌,她仔细回想,似乎是人类曾经教过她的,名为愧疚的情绪。
突然,她的意识从挤满人类的小庙被转移到了一片树林里。
她环顾四周,看见被水流冲走了一部分泥土的地面露出一个红色的木头角。
很眼熟,像是跟她一同在庙中待了很多天的女人的棺材。
那是村中一个很老的人类为自己准备的,但又让给了那个女人。
她的视线往下一扫,看见了倒在一边的平整的石头块,上面是用墨水写上的字迹已经快被冲干净了,但她还是认出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墓。
因为下葬的时候她也来了。
“真是可怜啊,死都不安生。”
尽管说着这样的话,来人的语气仍然平平,听不出一丝同情。
“这就是不被庇护的人类吗?像这样下葬了还被翻出来,好像不是什么很好的预兆哎。”
她眼中燃着怒火,质问这一切是否黑衣人的手笔。
出乎她的意料,黑衣人否认了,声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一切都是必然的。
风化的沙石遇上了恰到好处的雨水,沿着最好走的路线,自然就来到了人类的居所。
他指着一棵被水流冲走的大树说道:
“你考虑的怎么样?人类的官府可没法照顾到他们,失去庇护的他们,就跟那棵被冲走的树上的鸟巢一样,很快就会消失在水中了。”
原本牢固安置在树枝上的鸟巢在她的注视中,连带着其中的鸟蛋消失在浪潮中。
她的心在摇摆,她犹豫不决。
庙里留下的枯枝作为她的眼睛,在她外出的这一段时间,她依旧能看见房屋被冲垮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进庙。
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伤痕,还有人试图抢救家禽,却险些被洪水一同带走。
栖身之地被破坏的绝望在人群中弥漫,有人跪到神像面前,默默祈求着雨停。
她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她舍不得看人类这样绝望痛苦。
在她点头的瞬间,一道符文组成的咒枷缠上了她的脖颈。
面对惊慌的她,黑衣人只是平淡地安抚道:“只是为了保证你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而已。”
“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她开始后悔答应跟这个人的合作。
“与吾相关的事,不可让他人知晓。”
她还想问清楚,却被黑衣人制止。
“什么都说明白可就太无趣了。”
黑衣人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连接处涌入,流变全身后停在胸口处。
“只是暂时借你的力量,待你自身妖力恢复,这股力量会自动散去。”
她半信半疑,心念一动,周围的植物自动生长,将倒地的墓碑扶起,又将裸露在外的棺材一角盖上了分量很足,不会被轻易冲走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