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寒冷,直往司徒璃的衣领里钻。她没有穿披风,感觉到丝丝凉意穿透皮肤,渗进心头。
“殿下,进屋等吧,仔细着凉。”紫樱劝道。
司徒璃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殿中。万一司徒攸有什么不测,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着了风寒。
坐立不安地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石璇玑终于从内殿走出来,声音轻松地朝她道:
“没事了,小璃儿,进来吧。”
司徒璃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她走近内殿,见司徒攸躺在病床上,仍旧双眸紧闭,面容苍白,又稍稍提起了心,问道:
“陛下怎么还没醒?”
“就快醒了。”石璇玑语气肯定,见四下无人,又压低声音道,“只是,据我估算,陛下如今只有两月寿数,你要早做准备。”
“上回不是说最多一年半吗,那现今应当还有四五个月,为何……”司徒璃惊道。
“那是在调养得当的前提下。”石璇玑正色道,“看陛下这样子,过去一段时日少不了劳心劳力。”
“都是我不好。”司徒璃神色黯了黯,“前些日子北殷的事,陛下一直护着我,受了不少累。”
“是他自己不好。”石璇玑轻哼了一声,“小璃儿,事到如今,你若是选定了成婚对象,不妨趁早把喜事办了,算是冲一冲喜。”
“冲喜?”司徒璃疑惑,“有用吗?”
“没用。”石璇玑弯起眉眼,“我就是想喝喜酒了。”
她话音刚落,两人便听得从床上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你要和谁成婚?”
司徒璃立刻快步走上前去:“父皇,您醒了。”
司徒攸目光冷厉地注视着她,语调不带火气,却不怒自威:“朕问你,你要和谁成婚?”
她屈膝跪下,恳切道:“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回朕的话!”司徒攸已然愠怒,“你要和谁成婚?”
殿内陷入了片刻的寂静。司徒璃略微闭了闭眼,随后睁眼,慢慢地开口,平稳笃定的声音如一支箭,划破了夜晚微凉的空气:
“赫连骁。”
一旁的石璇玑闻言露出了然的笑意。司徒攸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来。
“你可知道赫连骁手上沾着多少大容将士的血?你可知道我大容因为他损失了多少人力物力?你怎么能和大容最大的敌人成婚?”
“评价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过去做了什么,还应该看他未来能做什么,过去是敌人也不意味着永远是敌人,父皇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放肆!”司徒攸一时动气,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璃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司徒璃郑重地叩首行礼:“儿臣心意已决,求父皇成全。”
“好,好,朕如今是管不了你了。”司徒攸冷冷地甩下这句话,闭目养神,不再理睬她。
“父皇……”
“行了小璃儿,”石璇玑走过来,伸手把司徒璃搀起来,“别又把陛下气坏了,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司徒璃抿了抿唇,最终只是说出一句:“请父皇安心休养,儿臣告退。”
说罢,随着石璇玑走了出去。
“神医想喝喜酒,怕是要多等两个月了。”她叹道。
“为何?”石璇玑眯了眯眼,“小璃儿,你成婚的对象是别人也就罢了,但若是赫连骁,那最好还是趁着陛下在世时完婚。”
“为何?”轮到司徒璃疑惑了。
石璇玑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咱们去你宫里坐坐。”
在东宫,司徒璃摒退众人,终于听石璇玑讲出了往事。
“你可知道,缃儿出身不高,当年陛下要娶她为正妻,遭到了先皇和朝臣的反对,事情闹得不小。”
这段往事,司徒璃也有所耳闻:“我的确曾听说过,先皇临终前给陛下留下旨意,说不可立我母亲为后,但陛下登基后,还是把后位给了我母亲。”
“问题就在这里。”石璇玑面色凝重起来,“先皇前脚驾崩,陛下后脚就立缃儿为后,朝臣和百姓会怎么想?若是政通人和、风调雨顺,他倒是能得一个一往情深的名声,可若是有了麻烦,惑主祸国的罪名又会落到谁头上?”
司徒璃沉默下来,她知道,以司徒攸刚登基时的情况,他保护不了苏缃免受外界的质疑和攻击。
苏缃自小学的是卜算、医药和制香,见过南方的绿水青山和北境的草原碧野,对管理宫务毫无兴趣,对后宫争斗也一无所知,为了嫁给司徒攸,她承受了太多原本不应由她承受的重担。
“小璃儿,这世道对女子就是更严苛些,你大权在握,别人自然不敢明着说什么,可又何必给那些修史的迂腐文人诋毁你的机会?你此时成婚,在世人看来就是陛下首肯的,并非你任性妄为,若是再等上两个月,那就不一定了。”
“神医的意思,我明白了。”司徒璃轻轻颔首,“我会好好考虑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