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亲启: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之,不胜感激。因今身陷窘境,仇人追杀,不愿连累恩人,故辞去。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所需之处,可凭此信来寻鄙人,彼时但有见示,愿效犬马。凡有可效劳之处,自当尽力而为。
枫。]
字迹隽秀,收放自如。
“徒儿可知他是谁?”
小公子看完信后,却被师傅问的一愣。
“不知。”
老师傅叹了口气,又重新躺回椅上:“唉,他是齐家的大少爷齐枫。”
他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问道:“齐枫?那个恶霸?”
“正是。”
他皱起了脸还是不敢相信,“不是,师傅那公子温文儒雅、谈吐有礼的,是那个恶霸?”
老师傅见自家徒弟这副样子,却悠哉游哉道:“为师两天前在镇上贴的寻人启事上看见了齐枫的画像。”
小哥又像是想起什么,不解地问道:“师傅你知道那是齐枫,你还为他开药?”
“行医救人,医者本分。他在我们眼中只是个伤患,不是什么邑州城恶霸,这点你要记住。”
“知道了,师傅。”
“可,可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他啊?”他一脸疑惑,“他可是齐家大少爷啊!”
“大少爷又如何?终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斗得过齐家那些老狐狸。”
“你看他当时身上的伤,已经有人对他用过刑了。”
老师傅不屑地嘁了一声:“眼下的齐家人都想让他死,还说的好听,寻人启事,失踪已久。”
“此事牵连甚广,既然他不想拖累我们,那我们也不必再费心了。”
他快听不懂师傅在说些什么了,勉强的接受师傅口中的消息,“牵连甚广?师傅的意思是说这件事不止有齐家人掺和?”
“傻孩子,齐家常年位居邑州城第一,眼下齐家下任家主失踪。你说,你要是陆家或是徐家的人,你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小哥恍然大悟:“所以说眼下齐家这么急切的想要齐枫的命,就是因为陆家或是徐家已经在向他们伸枝了!”
老师傅闻言也不再说话,又接着躺下憩息。
齐枫一路向北,一连走了半个月。
饿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河水。他齐枫从小就吃的是从天南海北送来的名贵果子。所以起初他并不识得这些野果,见都没见过就别说知道能不能吃了。
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齐枫只得选出了比较顺眼的果实来饱腹。常常吃错了野果而腹痛不止,加上旧疾而痛不欲生。
他无才无德,就只有字写得不错,穿的破破烂烂地流浪又有谁愿意让这样的人糟蹋笔墨呢?再加上他那张惊天的容貌被自己掩藏在黝黑的煤土下,便更加没人愿意伸手了。
刚开始有人看他可怜,还会给他一两个铜板,可身为齐家大少爷的他觉得这是在羞辱他,捡起铜板朝那人丢去,“我他妈不是乞丐。”
那人骂骂咧咧走远,“你有毛病吧,你自己这副鬼样子在这里乞讨还说自己不是乞丐,脑子有问题。”
只有靠在墙角的蓬头垢面的齐枫一直自言自语:“我不是乞丐,我是齐家大少爷,我不是乞丐……”
后来他摘不到野果了,每天就只能在河边喝点水。
这天齐枫没什么力气赶路想休息片刻,便靠着一堵老墙,面前就是一家饭馆的后门。
他看着小二把一桶桶饭馆的剩饭提到泔水车上,齐枫趁着没人的时候,费力的从泔水车里拿了个馒头,急急忙忙地啃了起来。
那馒头又馊又硬,可对齐枫来说是吃上顿没下顿的续命稻草。
“嗐!哪来的臭乞丐?!还敢偷吃我们饭馆的剩饭!”
“你吃了,我们店养的猪吃什么!该死的乞丐给我打!”
一名满脸尖酸刻薄的妇人指着齐枫骂道,话音刚落就有三名小厮冲上来对着齐枫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打死你这个乞丐,连剩饭都吃,你还要脸吗?”
待齐枫被他们打的半死不活的时候,那妇人才让人堪堪住了手。
那馒头也被小厮一脚踢进了臭水沟中。
齐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在齐枫快听不见周围动静时。
一个婶子给了他一个馒头,他颤着手想要接过来。
“喂!干嘛呢?”小厮恶劣质问的声音响起。
那婶子被吓得一哆嗦,馒头也滚落到了地上,沾了不少灰尘。
“少管闲事,赶紧滚蛋。”
那妇人被小厮的恐吓声吓走了。
齐枫看着远处的馒头,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个满是灰尘的馒头,他看了眼旁边的小乞丐,擦了擦馒头上的土灰,掰了一块给他。
自己也慢慢的吃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狼吞虎咽了。
从此他放下了他不可一世的面子和尊严。
他从此不再是那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齐家大少爷,他现在可以是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可以是为糟糠之食奋不顾身的乞丐...
不食嗟来之食
可他要活着,他还要报仇,他只能这样。
天空下起了密密小雨,可不一会就雷声作响,雨势渐大,那雷声凄厉,好似伴着绝望的嘶吼。
雨水顺着齐枫的脸颊滑落,也不知是水还是泪,只知道这每一滴都是用来浇灌掩埋在地底的一颗名为“复仇”的种子。
而后那小乞丐搀扶着只剩半条命的齐枫,磕磕绊绊的来到了一间破庙里躲雨。
一个寂静的深夜他找到了祖父生前为他置办的宅子,里面留了些银两和衣裳。
齐枫不会烧水,便直接用冷水擦拭身子,换了几次水,全都又黑又臭,齐枫却直直地盯着那些污水,也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枫撕碎了一些布料,胡乱地包扎了伤口。
他知道齐鸣谦他们现在正在四处搜捕他,这间他名下的房子很快就会被找到,不易久留。
他只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他不敢照镜子,他的内心深处还不允许他有可以直面现实的勇气。
这段时间里他都睡在了地板上。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睡过床了,他都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
翌日三更夜,齐枫收拾好行李出门,没多久他就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他找准时机开始拼命地跑了起来,竭尽全力地跑到了悬崖边,但还是被人制服住。
两名小厮压着齐枫的胳膊,一时间让齐枫挣脱不开。
齐胜带了几个平时跟齐枫有些交情的旁系子弟,慢悠悠地朝着边走了过来。
“齐枫,你怎么还没死啊。”齐胜盯着眼前的齐枫,眸中尽是憎恶与嫌弃。
“天天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你爹娘都不要你了……"齐胜身旁有人在扯他衣袖,压低声音要他少说点。
他却一把扯回衣袖,对身旁人吼道:“你别拉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齐胜呲着牙齿,一脸讥笑的盯着齐枫说道:“以前他爹娘不在邑州城,靠着他是齐家嫡长子就整日欺压我们,也不知道他爹娘是不要他了呢,还是死、在、外、边、了。”
闻言,之前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齐枫早已经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拼力挣脱了压制,上前狠踹了齐胜一脚。
“去你妈的!”
齐胜一个肥头大耳的人一下没反应过来,顿时被踹倒在地爬不起来。
等他周围的人都来搀扶他时,他才回过神来怒吼道:“快!给我抓住他,我今天非要把他的手足砍下来下酒!”
两名小厮闻声而动,齐枫见势不对转身就往崖边跑去。
他望了望脚下深不见底的湖面,翻腾的浪花不停的拍打着崖脚边的礁石,翻滚转出白色的浪尖,那一次次巨大的流水声好似在叫嚣着。
这世上他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与其被带回去折磨,还不如跳下去,搏一搏。
“齐胜,我告诉你,你们永远不可能得到家主印章。”
“你这辈子连给我提鞋都不够格的。”
“我要是化成了劣鬼,第一个就让你偿命。”
话音刚落齐枫转身便毅然决然跳下了悬崖,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那深夜寒冰刺骨的湖水朝他涌来,他不通水性也无力挣扎。
墨色的浪花一卷,整片禅阳河寂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