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迎来何种结局,星海光来始终记得他喜欢白鸟游的那年还没满十七。
“是我们都想错了。”昼神幸郎看着关闭的手术室大门,他双手插兜站在捂着头,遮住表情的星海光来身前,“游,她一点儿也不坚强。”
星海光来坐着,手上的血液还没干透,沉默不语得不像从前。他在埋怨他的神经为什么如此迟钝,连白鸟游内心其实很动摇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
她确实是他眼中可爱、开朗、说话有深度的女孩子,于是,成功开始人生中首次恋爱的星海光来格外照顾她的感受。而现在他觉得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把真心埋藏很深的白鸟游。
……“是我害得吧。”
“你别乱说话。”昼神幸郎站着没动,深夜的这座医院内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为了家人、朋友守夜的陌生人。
时间在此刻冻结。
星海光来的突然起身让昼神幸郎踉跄退后,自信向上的家伙情绪爆发了,犀利的双眸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戾气。
白发青年揪着昼神幸郎的衣服,逼迫他弯着腰。星海光来声音嘶哑,扯着嗓子说话完全消除不了他的自责:
“如果不是我送给她那种东西!她怎么会遇到那种事情啊!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会出风头耍帅!这就是她喜欢的星海光来吗!这就是我的风华吗!”
“我宁愿……”他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不争气地跑出来,低着头又松开了昼神幸郎的衣领,“让小游讨厌我。”
昼神幸郎第一次看到他为了比赛以外的事情哭了。
在十九岁的冬末,深夜,手术室外。
他抚了扶被撵皱的衣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就好像被锤了好几拳的沙包想着如何复原那些被砸得凹进去的坑洼,“我打个电话告诉伯母——你要回家睡吗?”
“回什么,我才不要被日朝嘲笑!”
因为眼圈红,被日朝哥发现会被嘲笑?
昼神幸郎想偷偷地在心里笑他,可后来一想还是算了,逐渐没话说的两人让空气的尴尬变得自然。昼神幸郎迈着大步,走到医院门口拨打电话。
在医生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星海光来才无声地把眼泪抹干。
医生戴着口罩,他的嘴唇连带口罩一起动了,“我们现在需要病人家属签字,请问您是?”
星海光来眼睛直望着医护人员的眼睛,他在这一刻思考了很多答案,最后却诚实地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您可以转告她的家人吗?”
小游的父母遭遇空难去世了,奶奶因病而逝,从很久以前开始也没有听她说过有其他的亲戚,那个稻荷崎的前队长也不在长野。
“小游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她在这里只剩下我了。”
“我是她的亲人。”这个年纪最不该出现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显得幼稚天真,而星海光来虽然有,却也说的没错,“身居长野中,她的唯一一个家人。”
他刚说完,从手术室内连忙走出来的另一位医护人员通知拿着签字板的医护人员手术室里是什么情况。
拿着签字笔的医护人员那双眼睛回到星海光来身上,无可奈何道:“您代签吧。”
说到底他只是白鸟游的男友,特殊一点便是拥有初恋,第一次恋爱之类的标签。确认白鸟游没有生命危险以后他才和昼神幸郎暂时离开医院。星海光来的筋疲力尽,昼神幸郎全看在眼里。
“累的话就停下来吧,其实没有人会责备你的不是与否。”昼神幸郎拍拍星海光来的肩膀,他曾经认为星海光来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人,可现在这副样子的星海光来实在弱不禁风。
星海光来摇头,这种缓慢的节奏以往不经常有,他否认道:“我不累的,幸郎。”
“硬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昼神幸郎不爽他的这些话,对于正宗的日本男儿,昼神幸郎一向不喜欢对付这一类型。
“我不明白我这样做的实际意义是什么。”星海光来吸了吸鼻子,鼻翼呈漂亮的淡粉色,刚才他是什么情况,什么状态其实都一目了然了,“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小游,这是事实,是我没有办法逃避的真相。”
“别去想这些,她不会怪你。”昼神幸郎凭着自己的记忆联想到白鸟游如今的性格,幻想着当她醒来之后会说什么话来面对星海光来。
星海光来勉强地笑了:“你说的也对。”
白鸟游在之后睡了三天,她的身体太累了,没有人能够分担这些疲惫。星海光来在放学后都会走着路去医院,再接着才开始走向回家的路,每当家里人问起来为什么会那么晚回家的时候都会有所隐瞒。
直到那个家伙放假结束,也就是星海日朝准备回东京上大学的时候星海光来才知道其实家里人早就知道他每天晚回家的原因是什么。
“小女朋友肯定会哭的吧,光来那么尽心尽力。”星海日朝拍拍星海光来的头,他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会对星海光来施压,常常会出现摁着星海光来的头这些压迫力不在话下的动作。
星海光来倒是快速回忆起以前的事物,他以前倒是没怎么敢反抗自己身边那个人高马大的哥哥,他喊道:“滚啊,我果然还是很讨厌日朝你!”
“呵。”星海日朝的动作僵了僵,他收回手,嫌恶地用那只手擦了两把裤子,“我也没说过我喜欢这种类型的兄弟。”
“那你最好别回来了!”星海光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撞到他的手臂以后砰的关上自己房间的窄门。
他们是兄弟,星海日朝在高中的时候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弟弟而且老是会用一些毒舌的话来打压他。
可他们毕竟一脉相承,星海光来可能早就忘了,小学的时候但凡遇到有男生欺负星海光来,高年级的星海日朝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凭借着高度的优势把那群家伙吓跑。
星海日朝已经不能像高中的时候一样,愤恨地对着星海光来房间门踢上几脚,他凝望着门上经过时间洗涤的凹陷,拖着行李箱无声地离开。
星海光来在他离开后收到一条短信:
-我们是兄弟,你要是真和我闹起来,我不会手软。
自大的口吻,星海光来想都不用想是星海日朝那个臭屁鬼。
白鸟游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二月中旬了,早稻田的自主招生考试在三月份,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白鸟游醒来没多久,星海光来便踏进了病房。
他的心理是激动的,又怕碰着小游,缓缓坐下后开口道:“你终于醒了!但是…现在,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想喝水。”她还在神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星海光来,意思貌似是让他去帮这个忙。
认为白鸟游不太清醒的星海光来乖乖照做,他去自动饮水机那边拿了一次性塑料杯斟水,贴心地端到白鸟游嘴边。
白鸟游伸出安然无恙的右手去捧,甘甜顺畅流入口中的清凉让她重获新生。
“啊……”光来。
她貌似没有勇气去面对眼前的人了,或许是白鸟游逃避这个世界的行为让自己都感到自己居然是如此之懦弱的人。
白鸟游的心没有变过,她那信誓旦旦的承诺无非是自我欺骗,骗不住自己。
她的心始终悬着。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窗外那颗翠色的树上,一坨白雪动静颇大地落下。星海光来低着头,双手抓着膝盖上方。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白鸟游半张着嘴,刚要开口的时候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流出来。白鸟游多么希望这时候是下着雨的,颤抖的输液管是紧紧拥抱的证明,她的用力过猛没有导致伤口撕裂,反而让须臾间感受到的疼痛愈加深刻。
“你没有放弃我,你为什么不放弃我呢……”突然太过安静,白鸟游的声音混杂着呜咽和呻.吟,她不理解什么是爱,感知到爱的时光距离现在太远了。
星海光来学着小时候摔伤,母亲拍打着他的背部那种动作去安抚白鸟游,他的声音也会减弱,也会变得柔软,“因为你的痛和眼泪都是我的,所以别难过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星海光来也不理解什么是爱,可他已经脱口而出了,他喜欢做的事情没理由不去做。
“对不起…对不起,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