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归远拿着可乐站在冰柜前,问从择善:“吃雪糕吗?我请你吃。”
“我看看。”从择善没跟杜归远客气,她凑过去隔着玻璃看有什么味道。最后在草莓和奶油之间纠结不定,杜归远看出从择善的犹豫,“吃太多凉的不好,你先选一个,剩下那个味道我明天再请你吃。”
“姐?”
从择善抬头,看见冯文宇跳下车急吼吼朝她这跑来。
“你怎么在这?还跟他在一块?”冯文宇看杜归远身上都是泥点子,一脸防备地问,“你跟人打架了?”
从择善将冯文宇拉到自己身边,“你先看看你自己脏成什么样子,还好意思说别人打架?”
冯文宇:“那你是来看他打球的?从择善你怎么这样?你从来都不过来看我打球!”
“不是你想的那样,妈让我喊你回家吃饭,我碰巧遇见他了。”从择善指着冯文宇鼻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礼貌一点,别动不动大吼大叫的。”
冯文宇悻悻点头,“你要吃雪糕?你吃哪个,我给你买。”
杜归远脾气颇好地说:“那个,我来买,你挑吧,随便挑。”
冯文宇龇牙道:“有我在,用得到你?我姐才不吃你买的雪糕呢!”
“安静。”从择善冲冯文宇比了个嘘,“从现在开始做个哑巴。”她说完有些抱歉地看了眼杜归远。但杜归远并没有要跟冯文宇置气的意思,自嘲道:“天道好轮回,校霸也有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时候。”
冯文宇还原地不动跟杜归远较劲,“你知道从择善喜欢什么味道的雪糕吗?你不知道。”
“不吃了。”从择善拿过杜归远手里的可乐径直去柜台结账,留下摆谱的冯文宇跟杜归远大眼瞪小眼。
杜归远也是没想到冯文宇会这么孩子气,他拉开冰柜,拿起从择善刚刚盯了好久的两只雪糕,“不知道,所以只能瞎买了。”
冯文宇看到杜归远拿在手里的正确答案,眼都直了,发现杜归远什么都知道,不仅什么都知道,还故意那样说来气他。
“你要吃吗?”杜归远问。
“不吃白不吃。”冯文宇厚着脸皮拿了根梦龙。
慢慢悠悠的夏夜,云开见月。月光洒在草丛,星星点点,像是连绵的银河。蛐蛐儿在暗处不知疲倦地叫,老式电风扇挺立在公园小店的门前,吱吱呀呀地吹。卷着水汽的风,清清凉凉淌进薄衫,穿薄衫的人用雪糕交换到了可乐。
从择善看了眼透明袋子里装的两根雪糕,“怎么?”买了两个。
“今晚好热,可以吃两个。”杜归远说。
冯文宇已经跨上了自行车,雪糕被他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催道:“从择善,上车,要回家了。”
“我回家了。”从择善跟杜归远挥手。
“回见。”
冯文宇骑出去老远回头看,杜归远还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冯文宇问从择善:“你今晚真的是碰巧?”
“本来不想来的,因为知道他可能在这打球。但是妈想让我带你一块回家,我也没办法。”从择善挑重点跟冯文宇解释了一通,“你放心吧,我在学校都不怎么跟他说话的。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高中,上哪个?”
冯文宇:“我说了我去实验啊,说了没一千也有八百次了。”
“罗姨今天还问我呢,人家孩子才几年级啊,人都听说实验今年高考不如外国语了,你好好想想,去外国语不是害你。”
“姐,我什么水平我自己知道,这辈子拔不了尖,上私立学校的钱花在我身上,意义不大的。”
从择善咬了口草莓味雪糕,慢条斯理跟冯文宇分析:“这不是做生意。爸妈供你上学是不计回报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去外国语?还不是因为学费贵?”
“我考高中那会实验是最好的学校,要是我今年中考,我肯定要去外国语的。我才不管学费多少,我就要去最好的学校。”
“在我心里,实验高中就是最好的学校。”冯文宇笃定道,“你们这一级肯定能考过外国语。敢赌吗?”
“你跟我赌什么?我就是这一级的我还不清楚吗?”从择善又咬了一大口雪糕,“明年文科状元,肯定是我们班的沈先明。”
“那理科呢?那个杜什么,就是理科的吧,他学习怎么样啊?”
“他不稳定。”从择善如实说,“理科的话,可能刘舒?”
冯文宇啧声道:“原来杜归远学习不好啊,我就说嘛,老天爷肯定是公平的,给了他那么一张脸,肯定要拿走点什么的。”
从择善:“他在重点班。你觉得老天爷拿走了什么?”
冯文宇咬牙:“哦。”
“冯文宇,为什么我都说过了我现在不会谈恋爱,你还是看杜归远不顺眼?”从择善问。
“我也不知道,看见他就没来由的想找茬。”冯文宇哼了一声,“他想追你哎,我难道还给他摇旗呐喊吗?”
“幼稚。”从择善没好气道。
“我就是幼稚,我这年纪我不幼稚我装成熟吗?”冯文宇突然想来什么,问,“你今天为什么给他买可乐?”
“难不成白吃人家的雪糕吗?”
“哦,也是。早知道我不拿了。”
冯文宇隔了会又说,“不行,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我回家就把钱转给他。我才不要占他的便宜。”
从择善:“你是不想占他便宜,还是不想让我还人情?”
冯文宇闷声说:“一半一半吧。”
“啧,一个初中生,心眼那么多。”
“我马上就是高中生了!”
“你最近复习功课了没?实验可是有开学摸底考试的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从择善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扫兴的大人。
“我明天就学,行了吧。”冯文宇志高意满,“你等着吧,我肯定考进重点班,不让你丢脸。”
8月底,实验高中新生开学,冯文宇经过一个假期的恶补,成功在分班考考到了重点班,压线进的那种。军训结束的新生开学礼上,高三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这在实验高中算是个传统。最开始是为了给新生做一个榜样,后来就变了味道,比起打样儿,更像高三优秀学生的全方位展示。更玄的是,发言的学生最后高考都考得不错,连续三年,发言学生的高考成绩都是实验的第一第二。
但是今年一直到开学礼结束,都没有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环节。
散会带回的路上,冯文宇听到他们班有人窃窃私语。
“啊?这就结束了?准状元呢?怎么不出来发言啊?”
“就是啊,本来实验高中今年高考输给外国语已经够丢人的了,怎么现在还自灭士气去了呀!”
“啧,你们没听说吗?今年本来是有发言选手的,文理各一个,但是争议比较大,最后就不了了之喽。”
“什么争议?不都是看最近三次的成绩吗?”
“以前是这样,但是今年改了,就看最近一次的成绩。”
冯文宇忍不住插嘴进来:“只看一次的成绩岂不是清晰明了?哪里还有争议的空间?”
“大家原先都这么想,但是吧,成绩一出,全都傻眼了。”那人说到一半,突地顿住,享受着大家焦急的等待。然后美美挨了兜头一掌。
“说啊,卖什么关子!”
“有什么好说透的,你猜不到吗?”消息灵通的人挨了一下,心情不悦,“不就是杀出来了黑马,但是校领导不太看好这匹黑马高考的时候还能是黑马,所以临时变卦要换人发言呗。”
“真的假的?不就是一个发言吗?至于这么,那个啥,万无一失吗?”
“假不了。校方被实验今年的成绩整怕了,觉得这匹黑马,靠不住呀。生怕明年还差人家一大截,所以半点险都不敢冒,半句不吉利的话都不敢听。所以他们更乐意把稳扎稳打的学生推上去充门面。”
冯文宇:“说白了就是玩不起呗,规则都定好了,临时又变卦,他们看不上黑马,人家黑马还嫌他们晦气呢。”
有人问:“那为什么还是没有人发言?他们没找到门面吗?”
“找了啊,人家门面,自尊心高得很,说考不赢就是考不赢,拒绝发言。”
“还挺帅的嘛。”
又有人问:“你说的这茬子事儿,是文科还是理科啊?”
“理科,我表哥他们班的。听说第一第二只差了零点五分,谁也想不到他们班的大学霸能被比下去。”
有人兴奋地说:“我知道,第一是刘舒,很牛的,他是我初中学长,当时是第一名进的实验高中。我们学校的宣传横幅扯了三个月。”
“他现在是第二喽。”
冯文宇:“第一是谁啊?比刘舒还高零点五分的那个。”
“杜什么远,忘了,榜单在楼下贴着呢,你们自己去看呗。”
冯文宇:我好像知道这个人的全名但我不想说。
新生开学典礼过后刚好放周末的假,冯文宇简单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溜达到了高三教学楼那边。
高三今天也放假,但是比高一高二晚两个点,现在还在上自习。冯文宇站在高三布告栏前,盯着成绩单看了三分钟,而后无声吐出两个字:无耻。冯文宇稍微代入一下自己,不由得生起气来。谁要是敢不承认他考了第一,他得跳到天上跟他们理论。
当然,冯文宇并不知道,无人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新生开学礼上发言,就已经是最高调决绝的抗议。
高三系主任不光找过刘舒,数得上来的理科学霸他都找过了。但没有一个人肯越过杜归远站在台上发言。
包括刘舒在内,大家的拒绝理由都是:杜归远是第一,找别人没有意义。
系主任只得又找回杜归远,但杜归远跟他阴阳怪气,说自己能力不过关,不配当优秀学生代表。系主任是今年刚调过来的,被这群学生的倔脾气气得血压直飚,大手一挥说索性哪个都别上台了,只文科一个代表就够了。
但是文科第一也说,这言他发不了。
系主任指着沈先明,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心情:“你不要跟着起哄,发不发言,谁发言,都不是你们这些学生能决定的。”
沈先明把校方提供的发言稿放到主任办公桌上,“稿子里写,让我代表实验高中高三年级学生,文科这边我勉强可以代表,理科我代表不了。我偏科。”
主任眉头紧锁:“这只是个说法。”
沈先明:“我物理超烂,考过三十分。”
主任妥协:“你可以说你代表文科学生,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