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路瑾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把程昭都等急了也没蹦出几个字来:“我没和他……”
程昭急不可耐地帮他补充:“谈过?”
路瑾严沉默。
“抱过?”
路瑾严沉默。
“亲过?”
路瑾严沉默。
“相爱相杀过?”
路瑾严愣是没找到一个点头的机会。
程昭震惊:“都干过?”
都让这儿子听了一手墙角了,他狡辩也不是承认也不是,索性走到茶几边倒了杯白开水缓解尴尬。
程昭快把棉芯的薯条抱枕揉捏成狼牙土豆的模样了:“你们这比八点档还精彩啊。”
两口温凉的水入喉,路瑾严逐渐找回了基本的语言组织系统和往日的淡定:“分了。”
程昭长长地“喔”了一声,拉长音让路瑾严瞥了他一眼。
“你别到处对外说。”
叮嘱完后知后觉想起面前这人的绰号好像有个大喇叭。
程昭捏着薯条尖尖对他笑得不怀好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路瑾严面无表情地进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三秒又出来,手上多了本习题册,封面上名字栏写着程昭。
这下沙发上的人一秒破功了:“诶,爹!爹!”
路瑾严又按亮手机屏幕翻开校园软件首页上的一个院级创业大赛,点开给他看组队页面,他队长,程昭组员。
“我错了。”程昭发自内心地真诚仰望着路瑾严淡漠的脸,“再让我多抱几次大腿吧,哥哥。”
这混乱的辈分称呼以前也不是没有,但“哥哥”两个字还是刺激了路瑾严现在被一捧玫瑰花搞得分外敏感的神经,在程昭的视角看来就是自己的求饶让对方头疼地倒吸了两口气,然后随手将茶几上的水杯拿起来一饮而尽:“我回房间了,还想抄我的作业就帮我保密,别跟别人说我和……那人一个字。”
程昭乖巧点头,然而还是管不住嘴地把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刚刚就在想,你现在这样真的千载难逢,以前都是无懈可击坚不可摧的活体ai,不食人间烟火得快跟半仙一样了,结果现在好像突然就有了软肋,‘啪’地一下,变成正常人了。”
说完还比划了一下。
路瑾严脚步顿住,在房间门口停了三秒,度量了一下他和程昭的关系,决定说实话:“我一直都有软肋。”
程昭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见室友说道:“但是那家伙不能当我的软肋,否则我还不如自尽。”
许湛回到新宿舍里,百无聊赖地卸掉耳钉和脖颈上挂的拨片项链,又脱下手腕上绕了三圈的十字银链,细嗅能闻出一丝隐晦浅淡的玫瑰香,像是提醒了他什么,比如某个人的素得不能再素的珠串旁突出的苍白腕骨。
他的入学登记表上性别一栏写的还是Alpha,但自从机场那一遭他心血来潮为了配合路瑾严演戏顺嘴说了句自己是omega后,自己就不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去申请和他竹马住同一间宿舍了。
真的去住omega宿舍又不可能,所以他干脆找那一年半载不说一句话的父亲托关系把他分配到了留学部的单人间宿舍,地理位置幽静偏僻附近还给配了个小花园,他刚入住第一天还专门从花鸟市场买了好几盆时令花,五彩缤纷铺满了一整个阳台。
自从那场事故之后,他的父亲就没有对他的生活方式和未来规划多置喙过一个字,从许湛执意要留在母亲生前居住的那栋老房子里不肯搬家到后来的转学,完全放任自流,要说是出于一点对亡妻的愧疚又不至于,更像是对待一个成事无望的弃子,用一点点的物质供养维持最后的体面关系。
去掉所有大大小小饰品之后的许湛难得一见地素净了起来,他继续维持着百无聊赖的表情,拿睡衣,进澡房冲澡,出来穿睡衣洗漱,最后拿着手机走到冷风扑面的阳台上,屏幕被洗澡时氤氲的水蒸气铺满一面热雾,他拿纸巾拭去,一面拨弄手边的含羞草一面看着页面上显示的诊断单。
他记得路瑾严对信息素有抗性的病症是在性别分化半年后查出的,那其实不应该叫病,某种程度上是很强大的一种能力——他亲眼见过路瑾严高中放学时路过一群混混打架斗殴的现场,其中两边各有几个alpha为了示威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结果把经过的路瑾严给恶心吐了,吐完后反手给双方首领邦邦各来了两拳,下手比平时还要重三分。
许湛一直觉得,如果这人不那么从一而终地压抑自己的暴躁、好斗和手狠,他会是非常优秀的校霸人选。
可人一心当学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目测能从幼儿园一路卷到博士后,他铁了心要干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许湛躺在床上,手机上的诊断单照片字都很小,难以看清,他又拉近放大,一遍遍默读着他早已倒背如流的内容。
这是他自己的诊断单。
他在考虑怎么和路瑾严说这件事,以什么样的形式,放在什么样的场景里更合适。
他笃定对方听到后的表情一定会比今天四处飞扬的玫瑰花雨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