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低头回完手机信息后刚从隔间里出来到公共盥洗池边,再抬头时就看到了眼前这副场景。
洗手间里摆放的铃兰草香熏遮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弥漫着的乌木佛手柑的味道,甜中带苦,在许湛出现的那一刻浓度达到了顶峰,应该是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
路瑾严已经不想问这该死的相遇到底是不是眼前人刻意创造出来的巧合,无论是哪个答案结果都一样让人糟心。
他低下头,被打湿的额发上还滴落着水珠,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出去。”
许湛瞥了眼洗手间大门的位置,顺从地走过去,摸了两下门把手,然后貌似无辜地转过身来看路瑾严:“锁上了。”
“……”路瑾严没回答他,他现在能靠着盥洗台站得笔直说话还不颤抖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本来在看到许湛的那一霎那,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性恐惧感,然而在交涉了两句话之后,这种恐惧感反而慢慢减轻了。
他现在脑子混混沌沌的,没法分析这种感觉的源头和减轻的原因,就连许湛一步步向他走来,耳边响起另一个人温热的呼吸声时,他都迟钝了好久才堪堪意识到。
一直到许湛将一只手虚环过路瑾严的身侧也撑到了台面上、另一只手覆盖上了路瑾严的手背,怀里那个弓着背支在盥洗台上、两边长长的乌黑碎发将侧脸完全遮住、看不清表情的身影才声音沙哑地开口说了句话。
“你敢。”
细听句尾有一丝颤音。
许湛闻言停下动作,听话地安分守己了五秒钟,然后覆盖的那只手收紧力道,扣上了怀中人发白的指节。
像安抚但更像侵略。
手下触感久违地熟悉,骨节突兀皮肤苍凉,但指节和掌心都是柔软的,捂久了还能生出一点温热。许湛垂着眼盯着离唇不过一寸的那人染上绯色的耳廓,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咬上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发情期的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和亲吻触碰来安抚,这是上中学时生理课老师不会明讲、大家却都心照不宣知道的第一个性启蒙知识,然而放到眼下两个人的情况之中却很难称为是一种解决办法,路瑾严抗拒信息素,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引起强烈的负面反应。
至于亲吻和触碰……
许湛撩拨过他耳侧的碎发,立刻引来身前人的一阵颤抖,路瑾严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睨向他,因为乏力眼帘低垂,眼尾微微发红。
很漂亮,但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仇敌。
许湛没有和他对视,耐心而慢条斯理地按照安抚一个omega的动作一点点进行,然后停止在一个礼节性的浅浅拥抱。
乌木冷香,佛手柑清甜,但两味提神醒脑的元素杂糅在一起只让人觉得迷醉,并且愈发沉沦。
但是被自己扣住的那只手越来越紧绷,干净的指甲划过大理石制的台面上留下一串尖利的噪音,力道之大仿佛要把指甲抠到撕裂掀开一般。
许湛被这惨叫一般的声音激得目光一冷,指节包裹住路瑾严的指尖,防止他继续自暴自弃地进行自残式反抗。
将落未落的吻就此收住,许湛单手环住路瑾严的腰,原本的虚抱变成了实打实的拥抱,另一只手带着路瑾严的手一点点离开台面,然后覆上了怀中人的眼睛。
路瑾严单手撑不住身子,眼前又蓦地一黑,腿顺势一软往后倒去,被许湛接了个满怀。
眼前一片触感柔软的黑暗,这种久违的不安全感和被掌控感实在过于糟糕,但他深知自己现在没力气扒开许湛的手,所以也就放弃了做无用功。
当待宰鱼肉的感觉终究是令人绝望的,更何况案板前的刀俎等了好几年。
但过了很久,背后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有一个安抚性的拥抱,以及一点点收紧的力道。
来自另一具躯体的温热缓解了他因为燥热而产生的不适感,耳边传来发梢轻轻摩擦过的微痒感,是许湛把头埋到了他肩膀上。
心理上的排斥最终没有敌过生理上的渴求,缺抑制剂的情况下一个亲昵而不带撩拨意味的拥抱大概是安抚阶段最礼貌知分寸的一个动作——如果对象不是他前男友的话他会更认可这个说法。
与许湛温柔的手上动作相悖的是他看向正前方镜子的眼神,镜子里的怀中人看起来前所未有地乖顺与温和,他垂眸盯着路瑾严,目光里一半盯着猎物般虎视眈眈的攻击性,另一半则是冰冷的自嘲。
要是换成以前的他,现在他们应该正在满地狼藉中你死我活地纠缠在一起。
那人扔掉玫瑰时说他和两年前一点没变,他本来也是这么觉得的。
路瑾严感觉到自己五分钟前急速骤升的心跳在慢慢回落,与之相随的是混沌的大脑终于透进来一丝清醒的意识,他很清晰地意识到许湛这个举动是趁人之危,但刚好踩在警戒线上,没有逾矩,当然也没多安分。
他在原地维持着这个动作继续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嗓子疲惫开口:“把手拿开。”
“现在立刻滚出去,我不和你追究。”
许湛听到他趋于平静的语气,知道症状已经缓解下来了,从善如流松开手,转身随意地拧开了路瑾严刚刚锁上的门,然后随意地出门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在图书馆大厅的保险柜旁打开自己的箱子,随意地取出了一支江澜出于好心分给他的omega抑制剂。
然后他原路返回。
路瑾严还撑在洗手台上尚未缓过劲来,他手拿救命的抑制剂趁着人还没抬起头来先上前一步,按着路瑾严血管泾渭分明的手背注射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