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回答。
中原中也的实力很弱吗?中原中也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活不过一年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就像旗会他们给中原中也举办周年庆的初衷一样明显。
“庆祝你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活过一周年,这并不是因为我们认为这对你来说很难,而是因为我们想告诉你。”安吾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们希望你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在乎你的生死。”
太宰治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看着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你们……为什么?”太宰治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我们是朋友。”织田作想了一下,“是朋友的话,做这些的目的就很好解释吧。”
“我们当然是朋友,我知道 ,我是说……”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会突然决定改变相处模式对吧?”安吾点明了太宰治真正担忧的事情。
“我……”太宰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我怕后悔。”安吾闭上眼,然后睁开,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哀伤,“因为超人精力锅的功效,我忘记了看见织田作先生死去的记忆。当然我不知道太宰你用什么办法救下了织田作先生,我也不会问,你不告诉我就说明这件事有隐瞒的必要。可是,虽然记忆没了,那份冲击还留在我的身体内,我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惶恐和害怕。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失去之后,一切都无法挽回。”
织田作和太宰治愣愣地盯着坂口安吾。他们认识那么久,但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讲起自己的心事。
安吾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我们三个人一起喝了很多次酒,一起面对过生死,一起笑过,闹过。我们基本上不聊工作相关,也不聊彼此的心事,只是一起喝酒,一起聊天而已。聊街上的事、酒的事、所见之人的事。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害怕,如果哪一天,我们三个当中的任何一个突然离开,而我们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那么我会无法原谅自己。”
太宰治的心头一震,他呆呆地看着安吾,喉咙有些发紧。
“当然,我们不聊这些更好,就像之前那样,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我们三个是那样迥异的人,我们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太宰君是黑手党,有数不清的敌人,就连政府也对你虎视眈眈,而织田作先生的前身是顶级杀手,目前更是假死的状态,你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坂口安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太宰君,织田作先生,我也跟你们一样。身为只能接受地下工作的非公开组织的一员,身为搜捕异能者的异能者,政府的黑暗面已经淹没了我的大脑。我所过的人生绝不可能正大光明地走在大马路上。”
“等到时代变了,特务科和黑手党都变成了不同的性质,我们的立场也更加自由的时候——我们还能在这里喝酒。”
“我曾经怀抱这样的想法。”
“可是那样太久远了。”安吾低垂眼睫,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个度,“那太慢了,那太久了。”
沉默不断蔓延,没有人继续说话,就像坂口安吾说过的,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并不是因为这个话题是禁忌,而是因为没有人想过提起这类话题。
“这种担心是很正常的。”
许久,在安吾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织田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到他身上。织田作似乎才刚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两个人,笑了一下。
“安吾刚刚说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死去的那个人是我……”
“织田作先生怎么会死,别说这种丧气话。”坂口安吾下意识地反驳。
“没错。”太宰治跟着附和道,“最先死的,肯定是我吧!毕竟我可是那么努力地自杀了!”
“只是假设。”织田作继续道,“假设死去的是我,我会后悔吗?我刚刚就在想这个问题。然后答案是,可能会。”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直直的看着他,好像没能明白会让织田作后悔的会是什么。毕竟那可是织田作,是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很容易被人欺骗,但实际上非常通透的织田作,他会产生后悔的想法吗?
“如果死去的是我的话,我想我会后悔没有跟你们告别。”顿了顿,织田作继续说,“尤其是太宰,就像安吾说的那样,我应该会后悔没有在生前尝试走进过你的世界吧。”
其实并不是在听到安吾说的话之后,织田作才意识到这一点。而是在看到自己拿出礼物后,太宰露出的恐惧、慌张、茫然、无措的表情的那一刻,织田作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黑手党不会窥视同事的内心,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所以织田作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寻太宰治的内心。他曾经觉得,对于太宰治而言,应该有人把他强行捆起来,打开他的胸盖,将吸尘器的吸入口插进去。如果太宰不情愿地叫嚷,就用拳头让他闭嘴,把他内心那些扭曲的东西一个不落地拽到阳光下,从头到尾全部踩碎。
可是世界上并没有这样的吸尘器,也没有这样的胸盖,也没有这样的人。后来认识了中原中也,织田作想,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一定是中也先生。
而其他的人都只能用眼睛看,只能从旁边走过。织田作能做的,只有站在与太宰之间的沟壑之前,保持沉默。
可是在看到太宰治仅仅收到礼物,就露出来难过、恐惧的样子后,织田作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错了。
太宰治只是一个头脑特别聪明的孩子,只是一个被单独留在黑暗里、一直在哭泣的孩子。他的世界比其他人所在的世界更加遥远,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太宰治太聪明了,所以总是孤独。
而他和安吾之所以能待在太宰身边,是因为他们的理解包围着太宰的孤独,他们就站在旁边,从没有踏入其中。
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穿着鞋子踏入那片孤独。
他应该更早,更早,更早就介入太宰的世界。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
织田作仿佛只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不知道短短的一句话,给了其他人多大的冲击。
太宰治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快要失控了。
就好像缺氧一样,太宰治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有什么涌上眼眶,又被他压了下去。
太宰治的声音有些颤抖,“太狡猾了。”
“安吾和织田作太狡猾了。”
“突然说这些粘腻得要溺死人的话,突然说这些恶心的话……说到底就是想要让我收下这东西吧!我收下,收下还不行吗。不要再说这些让人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的话了!”
太宰一把捞过包裹,放弃抵抗似的,把自己的脑袋埋了进去,只露出红彤彤的耳根,显示出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安吾和织田作对视一眼,纵容了某个人别扭的小脾气。
好一会,估摸着某个人的窘迫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安吾将一瓶新的清酒放在太宰治面前,微笑着说,“太宰,你还没拆礼物呢。”
太宰就像一只机警的黑猫一样,下意识动了动耳朵,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安吾伸出手戳了戳太宰的肩膀,太宰这才坐起身子,把目光投向自己手中的物品。
“打开看看吧,太宰。”织田作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
太宰治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个包裹。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又缩了回来,他的眼神充满了疑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太宰治的视线在包裹和织田作之间来回扫视,他的心跳加速,脸色有些苍白。
安吾和织田作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太宰治的手颤抖着,他慢慢地拆开包裹,露出被包裹得完好的礼物。是一套鼠色细条纹的麻制和服和一支包装精美的钢笔。
太宰治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慢慢地将和服和钢笔从包裹中取出,仔细端详。和服的质地柔软而细腻,鼠色条纹的设计让它显得优雅又稳重,而那支钢笔外观设计简介大方,线条流畅,包装精致,看得出送礼人的用心。
太宰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两人。
“太宰,祝你一周年快乐。”两个人一起说道。
“什么一周年啊,稍微说完整吧。”太宰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听着两个人的祝贺词,失笑道,“听着很容易让人误会是诞生一周年呢。”
“确实是这样,不过说‘祝你加入Mafia一周年’感觉也不合适。”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镜框,笑着解释道,“干脆就这样省略啦。”
“省略得很有歧义哦,安吾。”
“那种事情暂且忽略吧,太宰,能猜出哪个是我哪个织田作先生送的吗?”安吾笑了一声。
“这还用猜吗?”太宰治无语地看着坂口安吾,“只有安吾会把社畜味这么浓厚的东西当成礼物。你送的是钢笔,还能有别的吗?”
“啊,不对,会送这种东西的除了安吾还有一个。”太宰治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说起来,安吾你和他还很像,你们两一个送钢笔,一个送笔记本,又同样都是工作狂,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嗯?是森先生吗?”安吾好奇地问。毕竟他没见过太宰的身边有其他人的身影,符合这种描述的更是几乎没有。
“不,森首领送我的是一把手枪。”太宰治顿了一下,解释道,“他不是组织的人,我也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过这个人而已。”
“这样啊,还挺想认识一下。”安吾并没有在意这个人的事情,“怎么样?喜欢吗?”他指了指太宰手中的两样礼物。
太宰并没有回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说了句没有前言后语的话。
“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还是活到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