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师,话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也没必要对您藏着掖着了!”
毕竟在他手底下做了多年的学生,没人比边序还要清楚年龄不大但活的像个人精似的喻辞有多么谨小慎微。
“TBT救您回来,不止是因为诺曼尔病毒疫苗的研究,更重要的是,我们在M国掌握到了angel重启的部分消息。”
“喻谧教授行踪不定,但他确实消失在M国。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不相信他的为人会干出那种事,我也不希望会是他,所以TBT给出了第二种考量——”
“喻谧教授的失踪和紧随其后的乌拉尔爆炸极大可能是人为的,并且有一定概率关联,而且现在有八成概率,喻教授已经被卷入重卷而来的angel中!”
边序将喻辞卷进他的思维漩涡中,气势无比自然的盖过beta一头:
“您猜那些人为什么会去找您,因为您是喻谧教授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一个在这方面比他造诣还要高的孩子!他们自然而然认为喻教授会将所有的重心放在你的身上,包括继承他的衣钵,以及有关angel哪怕一丁点的东西!”
所以,就为了这么一个荒缪可笑的原因,N国最后一块净土的乌拉尔也要跟着十五年前的angel陪葬吗?!
寒意本能的从四肢百骸越过神经直抵大脑,喻辞脊椎僵直,仿佛有根棍子挡在他身后才不至于仰面倒下去!
他几乎要听不清边序说什么了,高速运转了十八年的大脑像送了颗螺丝的生锈机器,终于承担不起每天超载负荷的工作量,从开始到一点一点瓦裂,到最后控制不住的极速崩塌——
他接不住!
“小喻老师,哪怕是为了找到喻教授洗脱他的嫌疑,也请您配合我们。您想想,乌拉尔一万六千人和与您驻扎在战乱地带救死扶伤的研究员们不能白死!”
夏末杂草丛上缠绕的一群蛾虫,拼命的扑撞着散发点点炽白色灯光的路灯。
屋内没有一点光亮,浅灰色的窗帘鼓风,偶尔从缝隙透进来丝丝极淡的光束,电话“嘟嘟”挂断后,喻辞穿着短袖,在无尽黑暗又漫长的时间里,坐在飘窗的风口吹了半个小时。
浴室灯光乍亮。
喻辞被锁在陌生空洞而风雨如晦的天地中淋得体无完肤,他唇色发白,浑身抖如颠筛,下意识去寻找能够用温度将自己完全包裹住的东西,他渴望兜头而下的雨不要是冰凉的,至少温热的东西不会让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外界的僵硬皮肤麻木的彻底。
“吧嗒——”
他打开墙上一排牢靠在最右侧的热水按钮,几息过后,悬挂在他头顶的淋浴喷头却不见任何反应。
喻辞平生很少手足无措到慌乱,从前精准操作控制实验室严密仪器的手指不可置信的连续摁了两三下,直到快僵化的皮肤冷到刺疼,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打开水龙头。
夏末的冷水还不算刺骨,喻辞“哗哗”捧起水往脸上泼了两下,紧接着宛若失怙的幼兽慢慢蜷缩着双腿蹲下,掩面遮挡住不算耀眼的灯光,再次陷入黑暗中。
“扣扣扣”——
寂静房间中,浴室门虚虚掩着,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不亚于午夜凶铃让人心中一惕。
喻辞起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那道声音再一次频率不差的回荡在自己耳边,beta面庞缕缕发丝被水打湿,不受控制的指节挣扎着露出一双情绪交织到晦涩不明的眼睛。
他踉跄起身,扑出浴室时差点跌倒,却在打开房门之前的瞬间修整好自己外泄的颓靡。
不过这丝隐隐绰绰的不安还是被门外人察觉到了。
“…小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
门板哗然打开后,长时间暴露在冷风中的面庞,哪怕喻辞擦干水珠用力搓了半会儿升温,但在拥有多年照顾经验的赵管家眼里,那完完全全不亚于将行就木之人的肤色发灰。
“我没事,刚才坐在窗边吹了会儿风,没意识到冷。”
喻辞孱弱的弯着背,眉眼却几不可见的消弭掉空洞涣散,将澄澈明亮的视线聚焦到老人的脸上。
“是我疏忽了,下午打开窗户想要通通风的,没想到竟然忘了关了。”
赵管家面露赧然,打趣自己说:“果然是年龄大了不中用了。”
喻辞讪讪一笑并不接话。
但老人紧接着又道:
“下午带您上来时忘了告诉您了,这间房子的淋浴系统出了点问题一直没得到妥善处理,不过前两天我已经联系好修理人员这周到家修,所以至少到周末应该都是不能用的,您如果晚上需要洗澡,可能得需要和旁边的少爷借用一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与喻辞相邻房间的门严实紧闭。
那里是属于权释的私人地盘。
从一开始看到这座不算大的私人公馆时,喻辞心底便隐约有了内部构局,他猜到里面房间应该算不上多——
身为主人的权老爷子夫妇、权释,加上管家的赵老先生与照顾日常起居饮食的毕阿姨,一个本来是给权氏老爷子养老的旧宅,也确实很难再给寄养过来的他腾出其他房间了。
喻辞点头,眉眼温和的回应赵管家:
“我知道了,辛苦您这么晚还跑上来一趟。”
“应该的。”
老人慈祥一笑,抬步离开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叮咛:
“入了秋晚上风凉,小喻少爷记得睡前关好门窗,切不可像刚才那样,生了病会难受的。”
喻辞含笑不语,目送着他下楼回房。
已经很晚了,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走到十点半。
他从柜子里拿出熏染着淡淡雪松味道的睡衣换上,一股脑在黑暗中钻进柔软舒适的薄被里。
白天身上的疲乏被平躺的姿势安抚,但糟糕的精神状态仿佛洪水猛兽肆意咆哮,越到寂静黑暗适合安眠的地方,它越张牙舞爪的勾魂摄魄。
他急需要用冷水澡将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冲刷干净——
这是喻辞惯常隐忍不理智时采用的最有效方法之一!
所以等到他缓过神来,他已经挂着干毛巾站在了暗灰色的门板前,左手蜷曲着修长漂亮的指节,做着敲门状。
“嘶…!”
半晌后,喻辞收回手,背对着门拧着眉心,不动声色的啃着大拇指尖,并发出了震慑心魂的提问:
这个澡,他是非洗不可吗?!
答案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