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棠勉强从话本上移开目光,轻嗤一声,“话都说不明白,有什么好请安的,耽误本公主时间。”
“公主,他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椿榕轻笑,“先生还夸他学得快呢。”
嗯?
谢明棠轻咦一声,这下感兴趣了,“带过来看看吧。”
片刻。
谢明棠感受到一股沉沉的目光,接着,“奴见过公主。”低沉的声音响起。
男人一身墨色,干净得体,有模有样地朝她行礼,颇有些乖顺。
谢明棠瞥他一眼。
男人仍肃着脸,目光沉沉,冷厉凶悍。双眸毫不避讳,自进门起便锁定在她身上。
谢明棠哼笑一声,没叫他起身,“听椿榕说,你会说话了?说几句听听。”
奴隶眼神森冷,跪在地上仍敢直视她。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大晋长公主,谢明棠,封号长安,备受宠爱……”
“停,停停停。”
“给本公主写小传啊你……”
谢明棠嘟囔几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吧。”
说话仍有些慢,还有奇怪的口音。
不过这只过去小半个月,学到如此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想要什么奖励?”她问。
奴隶一怔。
难得看他呆楞,谢明棠莞尔一笑。
“本公主说过,只要你听话,就有奖励。”她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赏罚标准,“说吧,想要什么。”
奴隶吐出一个字,“肉。”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
谢明棠:“……”
她下意识看向侍奉在旁的椿榕,眼神明明白白地传达了一个信息:公主府要破产了么。
“不够。”裙摆被人攥紧,谢明棠重新看回奴隶,恼他动手碰她衣裳。
他双眼微微眯起,神情晦暗不明,“吃得多,才有力气保护公主。”
谢明棠一怔,未曾想会听到这个回答。足足安静了好半晌,“椿榕,回去杀头牛给他吃。”
攥着裙摆的力道一松。
奴隶喉咙动了动,溢出熟悉的低吼声。他迅速反应过来,喉结滚了滚,“谢公主。”
都说人在极度兴奋之下,会暴露本能……
谢明棠想到此,眉眼一弯,心中飘飘然,“本公主今日刚好无事,来,我亲自教你。”
说着,她把话本一合,一阵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在太学读书时用的课本。
粗略翻了翻,有些无聊,但不重要。
她随便找了一页,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地念道。
“正人君子,澹泊明志。”
“为人应以忠孝仁义为上,当以家国为重。”
“忠君、忠国、忠于民。”
窗外余霞成绮,百鸟归林。
公主殿下漂亮的发髻染上金光,青丝如绢,随风舞动。
她一手指着书卷,轻声念着上面忠君报国的词句,笑容晏晏。
奴隶跪坐在公主身侧,偶尔被吹来的发丝遮住脸。
他面无表情,一字不差地跟着念了出来。
谢明棠见他进步神速,愈发高兴,便多留他一会。
入夜,璀璨霞光隐没在屋檐下。
奴隶终于学完,从公主房中出来,收拾好东西回罩房。
公主府的普通下人们住在一起,四人住一屋,一个院子有多个屋子。和他住一屋的有个熟人,叫守礼,公主吩咐他照顾他。
“守礼,你虽然娘们唧唧的,但好歹也是公主府的老人了。就这么听话照顾那奴隶啊,还帮他铺被子,真是个小娘们。”
“就是就是,他都要去当男宠了,你伺候男宠可不……”
“诶呦,这男宠今儿可是去见公主了,晚上了还没回来,啧啧啧。”
“不、不是,他不是男宠,他伤的重,公主只是让我照顾他身体,只是帮帮忙。”守礼涨红着脸,慌忙打断不雅的言论。
“我呸——”
“啧,又脸红了。小娘们,你真是个爷们吗!”
“来来来,让哥哥们检查检查,别真是个……”
“住、住手!你们你们……”守礼攥着被褥,熟练躲闪本该习惯的欺辱。
哐啷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奴隶踩着夜色,冷着脸进来,淡淡扫了一圈周围。他的床榻被淋上水,被褥床板无一幸免。
他走进来,顺手关上门,目光落在叫嚣得最大声的人身上。
是他,那个说他是公主男宠的人。
他眸色沉了下来,眼底幽深难测,泛着寒光。
两个小厮循声看到他,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他们脸色先变白又变红,抖着唇,眼神颤动惊恐,气血上涌,“你、你要干什么!”
屋内响起哀嚎。
半晌,声音渐弱,一片沉寂。
四个人的房间里。
奴隶在慢吞吞地收拾床铺,守礼白着脸教他怎么把被芯塞进被套里。
剩下两个,一个被拔了舌头,满脸是血,一个瑟缩着躲在角落,脸上青紫,胳膊亦折了下去。
奴隶神色平静,缓声询问守礼,“公主,怎么见?”
守礼大气不敢喘。
良久,他用手指在被子上画了两个方块,“这里是我们现在住的罩房,”说着,他指向相隔甚远的另一个方块,“这里,是公主的院子。没有公主命令,我们过不去的。”
“今日你能去前院见到公主,是椿榕姑姑禀报的。公主唤你,你才能去见。”
奴隶没吭声,径直抽走守礼手中的被子,窝到湿漉漉的床板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