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悯仰靠椅背,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脸怎么搞的?”
眼珠骨碌转一圈,看不见自己,到底是美是丑心里没个准,周灵蕴羞涩一笑,“蛋挞她们帮我画的。”
“门口还有几个小孩。”阿姨说。
姜悯闭眼,两指点按在太阳穴,“进屋去把脸洗了。”转头让阿姨把外面小孩放进来,拿些零食招待。
周灵蕴第一次化妆,也不太习惯,脸上敷得厚厚,好像有个塑料袋套脑袋上,喘气都不顺。
本来准备了一堆话要讲,说其实是户口本年龄写错,因为大人没领结婚证,乡下人嘛没那么多城里规矩,后来为了上学,家里谎报年龄。
都是蛋挞教的,不管有道理没道理,有逻辑没逻辑,反正就这么说。
化妆是为增加可信度——您瞅瞅,长得是不是还挺成熟的。
结果倒好,进门没两分钟,姜悯面前屁没放半个,人家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周灵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二话赶紧进屋洗脸。
大概这就叫气场,周灵蕴镜里看自己,懊恼万分。可她有什么办法!
她弯腰掬水,脸上那些黑的红的怎么也弄不干净,使大力搓得眼睛疼。
关掉水龙头,她闭着眼去摸盥洗台上的肥皂盒,忽然,手腕传来温软触感,左肩一股强势力道,身体转了半个圈。
“别睁眼,屏住呼吸。”姜悯掐住周灵蕴后脖子,把她押在洗手台,洗面奶快速在她面颊揉搓,调整水龙头清洗后,开始第二轮。
周灵蕴乖乖不动,随她摆弄,感觉水每次快流进衣领,姜悯就伸手在脖子那抹一把,她忍不住笑。
“干嘛?”姜悯声音很不耐烦。
“你摸得我痒。”周灵蕴说。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是我心脏,姜悯镜里沉着张脸,“别废话。”
“我没——”明明是你先问人家的。
卫生间没开灯,光线有点暗,周灵蕴配合洗完,身高差使然,她湿淋淋一张脸抬起,睫毛挂水珠,姜悯整个手掌控制着她的下颌,指尖唇瓣冰凉柔软。
如此温驯。
姜悯微启唇,片刻恍惚。
强调过多次,不是同一个人,她很清楚,在那人面前她是腼腆羞涩的,被动的,小心翼翼多看一眼都觉得冒犯。
哪敢上手。
其实真没多像,只是部分特定角度。
那人清清冷冷,林中一湖静水,水面漂浮落叶,水下沉木堆积,从里到外都透着股死气,笑也岑寂。
周灵蕴五官更为明丽,眉骨连接鼻梁整个走势像她生活的这片大山,挺拔俊秀,姜悯完全可以想象到她长大长开后,行走在庸世人潮中那份夭矫不群。
她充满希望,贫瘠土地,努力扎根向上。
“自己擦擦。”姜悯扯来洗脸巾不轻不重往她脸上一拍,转身离去。
周灵蕴捏着额前一缕湿漉漉的碎发走到外面露台,万玉拉她到身边坐,掰下一块巧克力喂到她嘴边,“这个好吃,你快尝尝。”
姜悯抬眼,周灵蕴本能张嘴接了。
家里本没有这些零食,老妈打电话说念念要来,阿姨专门去买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周灵蕴一面咀嚼,一面含糊回应,说小时候她妈也给她买过。
“香嘞。”她咧嘴冲着姜悯笑,牙缝黢黑。
姜悯移开视线。
谁是你妈?
梦弟不好意思拿,看着她们吃,作为小团体里的领导人物,矜持为上,蛋挞也不吃。蛋挞不吃,小哑巴更不吃,在她身后背着手板着脸当保镖。
蛋挞先开口,直言有事相求,主要内容就是卖惨,跟周灵蕴之前讲述的内容差不多——没有家庭托举,跟奶奶相依为命,又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不舍得把奶奶一个人丢在大山。
“上高中很贵的,要住校,不能住校的就得自己租房子,到处都花钱,高一高二还好,寒暑假打工,高三学习紧,学校要补课,苦哈哈读出来,考上继续花钱,考不上还是打工,晚打不如早打,攒点钱做小生意……”
蛋挞一脸凝重,“现在大环境也不好。”
懂得不少,还知道大环境。
姜悯嘴角微带笑意,默默听她说完,却没个态度,只吩咐阿姨多烧几个菜,“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蛋挞挠头,毕竟是孩子,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她过去认知和经验的极限。
不知该怎么办好,蛋挞干脆直接问了,“那周灵蕴可以去茶厂当学徒了吗?”
“我能吃苦的!”周灵蕴紧跟。
好一阵沉默。
姜悯掏兜,低头,烟盒里叼出一根,咬破爆珠。
她不打算抽,瘾上来,隔着烟纸闻个味儿解痒,也是让空着的一双手找点事情做,脑子活泛起来。
对面蛋挞眼疾手快,包里摸出个打火机。
周灵蕴接过,迅速上前,“咔哒”一声,给她点着了。
姜悯松松落落叼着烟,一时愣住,瞅她。
周灵蕴“嘿嘿”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