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拖着委屈欲哭的腔调,动摇着他的软肋。
他想起白羽离家出走时,他也这么自语地乞求过,“别走,别离开我好吗……”
心头忽地一软。
真实与虚幻在他脑子里混沌起来,竟不知沧海楼是真,还是此处是真,也忘了方才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只有柔软的哭声牵动了他的心,揪了起来。
他转过身子,拇指拭去了她眼下的泪,微微一笑,“好,我不走。”
沧海楼片刻前。
女侍端来茶点,白羽无知无觉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半晌未回过神来。
不多时下来一人,却只有雪衣女子。
她从椅上弹起,追着女子便问,“请问姑娘,破境需要多久?”
“仙士叫我映月即可,此前闯境无人走出,若一个时辰未出,应是留下了。”
“啊?!”她的手心紧攥,又潮又热,另一手不断磨搓在凸起的骨节上,不知这一声惊叹是嫌时间短了还是嫌长了。
整颗心愈发不安起来,急忙又问:“若我破境可能救他出来?”
映月微微一笑,只留下淡淡一句,“无人试过。”
她扶住桌子,缓缓坐了下来,急需镇定心头的焦虑思考对策。
一旁的侍女很会察言观色,斟了两杯茶水置于桌上,安慰道:“仙士喝杯茶顺顺心。”
此刻她只觉心头发燥,顺手便将一杯饮尽。
须臾,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似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沉睡中有女子在问,“白羽,你可喜欢重月?”
这声音柔软动听,她沉默一瞬,下意识地回答:“喜欢……”
“那你是男是女?”
她的脑子混沌起来,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对她的答案有些迷惑。
“你和墨家是何关系?”
“我……”她的心弦紧绷了起来,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抵抗,“不知道,什么墨家?我不知道……”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又问,“五年前通缉令上的女孩与你十分相似,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内心深处的疼痛将她隔绝在外,似乎初始便从茫茫大雪的那片白羽开始,“我是……白羽……”
那声音不再问。
冰洞内,大朵霜花铺展在冰壁之上,大小错落,层叠有致,好似一片冰晶花海。
白羽躺在寒气腾腾的冰床褥子上,无知无觉。
长指尖尖的手拂过她的额前,抹去了方才的记忆。
幽雪唇角挑起一抹笑,望着沉睡的白羽,幽幽地道:“意志可真坚定,你不说,我迟早会知道你的身份。不过……两个男人之间互相喜欢,可真是有趣。”
四角的床柱高高挂着几缕烟纱,她起身离去时带动了纱上悬挂的玉珠银铃,声音不大却清脆动听。
白羽在朦胧中似乎听见过几次。
幽雪出门后,她侧目交代候在冰洞门旁的侍女,“洞里备有衣衫替她换上,送去冰莲。”
“是,主上。”侍女应声进洞。
苍茫白雪中,洞外的一片红梅开得正艳,映月正从拐角走来。
幽雪唤她,“映月。”
映月疾步上前,欠身行礼,“属下在。”
“另一个人怎么样了?”
“他闯入了极乐之境。”
“他也进去了?”幽雪轻笑一声,“更有趣了,随他去吧,我倒要看看他能在里面呆多久?”思酌间吩咐,“必要时放他们出来。”
“是。”映月应声而退。
极乐之境,婚房内。
“啪。”一声裂响。
窸窸窣窣的辗揉声后,破碎的红衣下露出白如凝脂的米色,在掌心滚来滚去。
重月呼了口气,轻声唤道:“白羽。”
白羽的口中含糊不清,“还要。”
“别急……”
重月忙不过来,桌上的花生壳已堆成了小山。
关于入境的记忆在他脑中已渐渐模糊,那时白羽正伤心,他始终记得她吃东西时的开心模样,便坐在桌旁为她剥起花生。
此间,他的心头时不时地生出一种怪异的紧迫感,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什么正等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搅得他心绪不宁。
“白羽,你先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白羽包囊着嘴,若有所思中乖乖地点了点头。
屋外的宾客早已散去,爹娘似乎也已睡下,整个院子空荡荡的。
重月抬眸望着屋瓦上一轮圆圆的月亮,来回想到底谁在等他?
与他亲近的人不多,想来想去排除了所有。他盘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板上,闭眼凝神,眼前却浮现出白羽不安担忧的眼神。
心头蓦地一紧。
白羽?……白羽不是在屋里吗?他的心为何如此不安?
他呆望着月亮,心跳忽地快了起来。
距离师傅的婚期还有十六日,那一日正是初八,今日不该是圆月才对。
可此刻的月亮却圆得令人生疑。
“重月……”房内传来闷闷的呼唤声。
他惊望婚房,对一切都生了疑,白羽明明是男子,为何会与他成婚?
如此想着他急忙起身,一道封印锁紧房门,门栓正在不停地推动,发出“哐哐……”的声音。
“重月……”屋内的人仍在唤他,却并没问门为何被锁住。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他奔向胡家大门,门栓似被牢牢焊住,不动分毫。
情急中他使出天罡雷剑,雷光激烈地滚在剑上,劈斩出一声霹雳裂响,门外泄下了一道白茫的光。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什么,激动不已,好似寻回了迷失多年的自己。
果决地迈入了那片白茫之中。
极乐之境骤然消散,却并未将他送回沧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