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他俩的书包被人垒起来丢在一起,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两个中年男人,正在嗑瓜子,瓜子皮掉了一地。
“您好,这有人了。”郁明天走过去说。
俩人没搭理他,装没听见,郁明天耐下脾气又说了一遍。
“谁知道这有人啊,你扔个包我以为没人要呢,没给你拿走就不错了。”
胖的那个吐了一口痰,郁明天往后一撤,撞进沈奉今怀里。沈奉今拎起书包,揽住郁明天肩膀,“走吧。”
郁明天气得跳脚,“就让给他们了?”
“地脏了,别跟烂人计较。”沈奉今看了眼扔在座位上的柠檬茶,提起来丢到了垃圾桶里,“别喝了。”
他俩找了个角落重新坐下,沈奉今重新买了两杯酸梅汤回来,插好吸管递给郁明天。他喝了一口,“没加冰吗?”
“晚上别喝凉的了。”沈奉今也喝了口,酸梅汤糖加多了,甜味盖过酸味。
表演七点开始,场厅灯没开,天黑后只留下舞台灯,商铺的灯都亮着,也不算太黑。
演完两三个节目后,郁明天捏扁装酸梅汤的塑料杯,小声问沈奉今:“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沈奉今挑眉,“想上厕所?”
郁明天点点头,二人从后排撤出,沈奉今买酸梅汤时看到了厕所标,带郁明天径直上了二楼。
楼上楼下的店铺都没啥人,几乎都聚在楼下看节目,郁明天进了厕所,沈奉今在外面等他。走廊尽头是冒着目光的安全出口,二楼大多店铺的灯已经熄了,整层楼在黑暗中格外安静。
一声抽泣由此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声音的来源在楼梯间,沈奉今秉持不管闲事的态度,站定不动。
郁明天洗手出来,“你要上吗?”
沈奉今摇摇头,带他下楼,郁明天却说:“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
郁明天再三确认,还是往另一头走去,他紧紧攥住沈奉今的手腕,使他挣脱不得,“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哭。”
一时间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闪过,冤魂索命,鬼怪摄魂,郁明天越想越害怕,但探索欲让他格外兴奋,只好拉着沈奉今壮胆。
愈走愈近,也渐渐有了人声,女声轻缓柔和,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听来有点熟悉,“轩轩差点丢了,我害怕死了。”
“你一个人出来,孩子呢?”换了一道稍显中性的声音。
“交给婆婆了。”
相较于她的哽咽难耐,这道女声明显冷静克制许多,“不早了,回去吧。”
衣料的摩擦声传来,模糊地落入听墙角的二人耳中,在寂静的夜晚和走廊内,在幽幽的绿光下。
郁明天垂下的手指不自觉地勾上沈奉今的,他做贼心虚似得不敢出声,轻轻拉了一下沈奉今的手,想用心灵感应和沈奉今交流。
沈奉今没接收到他的脑电波,被迫听见了点不该听的。
“南浦,你别这样,”孩子的丢失撞破她伪装的铠甲,在面对眼前人时流露出不自觉的依恋,以至于恳求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我不是,我不想的。”
她定已泪如雨下,名叫南浦的女生跺了下脚,楼道昏黄的声控灯亮起来,她轻咳一声,“朝前看吧,愁红,当了妈妈,不要总是落泪了,对身体不好。”
她似乎被拥抱住,声线有些颤抖,“分开对我们都好,遗憾使然,你或许美化了一些记忆,使你对我抱有不该有的幻想。许愁红,你有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孩子了,不要再跟我做糊涂事了好吗?”
南浦说完,递给她一块手绢,先行下楼。灯暗下来了,许愁红坐在楼梯上,抱头痛哭。再待下去不合适了,一双大手握住郁明天的小臂,扯着他往外走。郁明天还没反应过来,出了走廊他喃喃道:“什么叫糊涂事?她们吵架了?”
“不知道。”
“真是怪了。”
到了一楼,坐在他们的角落位置上,台上花旦扮相的人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的戏,郁明天回头去看廊下抽烟的人。
她身量纤瘦,黑夜灯火勾勒出一笔惊艳绝伦的侧影。留到肩膀的中长发剪出层次,垂眸点烟时眉骨钉划出一道璀璨的光。
她吐出一口烟圈,郁明天才发现她还有颗唇钉,嵌在浅淡的唇上。处在懵懂期的少年对叛逆个性的人难免多几分留意,郁明天甚至觉得她的外形可以同楼道里那道冷淡的女声匹配,成为南浦。
“在看什么?”沈奉今开口问道。
“看她。”郁明天引他去看,但沈奉今并不感兴趣,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舞台上,却仿佛隔离了喧嚣,圈出寂静的一隅容下他和郁明天。
“看完去吃点什么呢?”郁明天的肩膀碰上他的,“我们吃米线吧,来的时候我看到外面有家砂锅米线。”
沈奉今点点头,郁明天接着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辣呀?”
视觉模糊时,听觉和触觉会被无限放大。郁明天悦耳的声线、温暖的肌肤和行动间的呼吸声都被沈奉今捕捉,他淡声问道:“你回过临城吗?”
不明白沈奉今为什么问这个,郁明天还是礼貌回答,“小时候好像回来过吧,记不太清了。我姥姥搬到深城后就没来过了,我妈妈也不咋来了。”
郁明天打开了话匣子,节目大多无趣,但和沈奉今聊天有趣。这是他自己定义的有趣,毕竟大多数人在面对只有一方单方面输出的谈话时,都会感觉失落和无聊。
沈奉今并不算毫无反应,在郁明天说话时,他虽然面无表情,始终是冷若冰山的,但肩膀会侧向说话人,摆出惯于聆听的姿态,去听郁明天讲自己的妈妈姥姥,讲小时候去姥姥家够枣子,讲和好久前爸爸妈妈蜗居在深城出租屋的生活。
他讲,他听,他们形成了互补融洽的一副图画,落在廊后的南浦眼中。她踩灭了火星,抱臂靠在柱子上,看青春肆意的他们,又在想一些不切实际的画面。
“南姐!你来了!”南浦闻声回头,“不闻?”
“谢日希闹肚子呢,马上要上场了,你顶一下呗姐。”
南浦婉拒,“我又不会打鼓,别让我上去丢脸了。”
俞不闻掏出烟盒要分她一根,南浦接过拿在手里不点,“害,不是打鼓,你顶主唱,钟哥去打。”
“老钟,”南浦挑眉,“他还会这个呢?”
“他说他行,他嗓子骂儿子骂哑了,本来就是和谢日希换了的。姐,帮个忙呗,求求你了。”
南浦提步走向后台,“真行啊你们这草台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