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郁明天的胳膊被人摇了两下,他哼了一声,翻身背对来人,脸埋在两个枕头之间,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
似乎有人出去了,门吱呀响了一声,后又进来,郁明天拿被子捂住头,“不吃不吃,不吃了……”
来人并未出声,一只温热的手钻入被子,捂在郁明天的腹部,“肚子还疼么?”
郁明天在被子里睁开眼睛,肚子上的手存在感太强,他难以忽视。掀开被子,他偏头看向沈奉今,沈奉今换了身短袖长裤,布料看起来有着洗过许多次的柔软,他伸长胳膊,拽住沈奉今的衣角,果然摸起来是很舒服的。
沈奉今保持俯身的姿势,举动见隐约有皂香,郁明天猜他早上又洗了一次澡。
小腹的温热抽离,沈奉今借力将他提起来坐好,递了一块儿热毛巾给眼前睡眼惺忪的人。郁明天接过来,他把毛巾盖在脸上,就要向后仰倒重新躺下去,快要挨着枕头时后脑勺又被沈奉今托住,将他扶正坐起来。如此重复几次,郁明天恼了,胡乱抹了脸,拍了下沈奉今的手,“你在这仰卧起坐呢?”
“醒了么?”沈奉今接了毛巾,扔在红花绿叶掉了漆的搪瓷盆里,“吃饭了。”
郁明天腿垂在床边,白嫩的脚踩在地砖上,到处够拖鞋,“诶?我拖鞋呢?”
沈奉今踢过来鞋,等他收拾好了推门出去。院子里栽了棵大槐树,五月槐花飘香,满树雪白。树下立了根竹竿,想是打槐花用的。
沈奉今在树下支了张小桌,今天没下面条,他煮了白粥,蒸了槐花菜。
槐花洗净甩干拌了面粉,等水开上锅蒸十分钟左右,出锅后撒了蒜泥、醋、香油拌匀。沈奉今蒸菜时喜欢先滴两滴香油,这样出来的菜比较干,不会湿哒哒的不好吃。
郁明天洗漱完坐到树下桌旁,“今天不是面条呢。”
沈奉今拿了小碗给他先盛了点菜,郁明天接过来,“这是什么?”
“槐花。”
郁明天听说过槐花能吃,但也没真吃过,蒸菜也只在饭店尝过几回,他家胃口偏南方点,平时吃这些很少。
郁明天舀了点尝尝,槐花入口微甜,裹上面粉香油更添风味,“还挺好吃。”
沈奉今舀了勺菜拌粥里,郁明天有样学样,也拌进碗里。槐花是新打的,一年也就一季,吃个新鲜。春风过树,引得花叶簌簌。闻花吃花,郁明天也算做了回雅人。
沈奉今做饭量不多,两人半碗粥半碗菜刚好吃完。他另外留了点什么都没放的蒸菜和粥出来,菜少粥多,喂大运尝了一点点,没敢让它多吃,怕闹肚子。大运除了喝奶外第一次吃人饭,尾巴螺旋桨一样摇得飞快,郁明天笑道:“它有点像小狗了。”
沈奉今拿走猫碗,留下意犹未尽的大运独自舔毛,沈奉今还大发慈悲宽慰它一句,“下次再吃。”
郁明天抚摸猫猫头,“对,下次再吃。”
槐花再不打马上老了,饭后沈奉今搬来梯子,爬上几阶,“郁明天。”
“在!”郁明天立马应声,“您吩咐。”
“递一下竿子。”
“好的!”郁明天举了竹竿给他,树底下铺了一层塑料布,几竿下去,扑簌扑簌,疏影斑驳间,站在树下的郁明天淋了一场槐花雨。
雨是清香的、洁白的,这雨是春天的告别仪式,它慷慨赠送给树下人一场花间雨。
郁明天盘腿坐在花叶间,捡了朵花吃,没什么味道。他又扒拉了一枝花密的,回味时才品出甜丝丝的味儿来。春风送礼,老槐开花,郁明天在宣城捕捉到春的气息。
“起来点。”沈奉今在树上喊他,他一只手把住梯子,小臂上青筋凸起,另一只手晃了一下竹竿,看来是树上还能吃的花打的差不多了。
郁明天赶快闪开,“你扔吧。”
竹竿扔在花里,溅起一阵花浪,沈奉今跳下来,拍拍手,收起塑料布。槐花们拢在一起,“开的不少呢。”
“嗯。”沈奉今看他嘴边沾上的花,“开荤了?”
“什么?”郁明天没反应过来。
“直接塞嘴里,不怕小虫子?”
沈奉今挂了一抹笑,提着塑料布进了主屋,主屋地方宽敞,大运的小笼子在沙发边上,见主人们进来便觉得有饭吃,立马扒着铁丝咪咪叫。肚子大脑袋小,小肚子上的肉都要挤出笼子了。
郁明天漱了口进来,嚷道:“你怎么不早说?那中午的不会也有虫子吧?”
他现在觉得自己一肚子虫子了,沈奉今抖落开塑料布,打开窗,淡声道:“洗干净了没事。”
大塑料布几乎铺满客厅地板,他搬了小马扎坐在上面择花,郁明天躺在硬沙发上看他。
“可以开电扇吗?”
“没钱交电费。”沈奉今冷漠道,他进了里间找出一把大蒲扇,扔给郁明天。郁明天开始还扇会儿,也给沈奉今扇,后来胳膊酸了累了,就蒲扇盖在脸上睡大觉。
一觉睡醒,日暮西山,郁明天在硬木沙发上硌得浑身酸痛。屋里没开灯,南窗透过一角紫金暮光,泻在地板上被人挑拣出的残花败叶中,大运也睡醒了,喵喵喵和郁明天打招呼。
桌上放了个搪瓷杯,郁明天端起来,水温正好入口,他先给大运碗里倒了一点,自己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汲着拖鞋开了纱窗门出去。院里还是亮堂的,只有沈奉今的卧室开着灯。他循光走去,听见里头似有人声,门先一步被拉开,他和一张有点面生的脸对上。这人和沈奉今身量差不多,但脸上挂着笑,可能沈奉今的朋友都像郑睡仙吧,给人的感觉都是和风细雨的。
“呀,家里还有人呢?”他退后一步,让出门和路。
沈奉今坐在书桌前整理卷子,抬眼看过来,“醒了?”
“嗯。”郁明天看看他,又看看陌生同学,“额,你好,我是郁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