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衣料贴在皮肤上,黏腻不堪。
煎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最后清点备料的时刻。
玛丽叉着腰,庞大的身躯像座移动的火山,逐一检查银盘、木盆、瓷罐。
“红酒……八瓶,梨……三十七只,巧克力……”
她的手指点过矮木架,“乳酪……”
声音——断了。
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
褚郁偷瞄一眼。
嚯。玛丽那被炉火常年熏得紫红的脸,血色瞬间被抽干,只剩一层死人灰。
松弛的脸颊肉猛地向内绷紧,眼珠子凸得像要弹出来,血丝爬满,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的两点死黑。死死钉在奶酪架那个空位上。
“少……少……”
破风箱似的怪响从她喉咙里挤出,人猛地扑向架子。
短粗的手指发疯地在剩下的奶酪周围扒拉、抠挖,指甲刮在木板上,发出刺耳声响。
恐慌。深入骨髓的濒死恐慌。
“少……少了一块。”
那声变调扭曲的尖叫终于冲出喉咙,“黄油奶酪!少了一块!!”
下一秒,那淬了剧毒、裹挟着无尽恐惧的探照灯目光,啪一声,精准锁定了角落里的褚郁。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小畜生!”玛丽因为惊恐而剧烈颤抖,“偷懒!耍滑!现在还敢偷东西?!那是给晚宴用的!给尊贵的客人用的!你这该死的扫把星!”
咒骂恶毒依旧,但褚郁捕捉到了精髓。
玛丽吼声底下,藏着的是恐惧。
那不是单纯怕被主人责罚或失去工作职位的恐惧。
实锤了。
看来在这个域本场景中,厨房中的食材确实存在着特殊用途。
“玛丽!立刻找,所有人停手,全都动起来!”管家威廉鬼影般出现,“安琪查地面,乔翻垃圾,翻遍每一寸,夫人随时会派人来取汤料!”他那阴沉的声音像丧钟。
恐慌炸弹正式引爆。
洗菜桶哐当翻倒,盘子粉身碎骨的声音接二连三。佣人们顿时化身无头苍蝇,尖叫着、推搡着乱翻乱窜,脸上写着同一个词:大祸临头!
褚瑟缩在水槽角落里,低头,努力cos不起眼的埃拉。
指甲掐进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肋骨后面失速地狂跳。
肾上腺素的灼烧感在血管里奔涌,竟带来一丝近乎荒谬的兴奋。
啧,这可比在废土捡垃圾刺激多了。
混乱中,汉克脚步踉跄地冲到玛丽身边。
那张总是挂着虚假笑意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个新粉刷的墙皮。
强装的“淡定”碎成了渣渣。
他眼里的东西褚郁太熟了。
那是废土新人踩到死亡陷阱边缘时,最原始的、不带滤镜的尿急感。
这种眼神的主人,往往死得最快。
她默默给汉克打上标记:危。
“夫人吩咐……”汉克声音干得冒烟,“那汤必须‘完美无瑕’,原料尤其不能出错,绝不能是普通替代品……尤其是奶酪……规矩……规矩你比我懂……”
“规矩?!你跟我说规矩?”玛丽一把甩开他,眼眶红得骇人,眼泪混合着被炉火烤出的汗水淌下来,在油腻发红的脸上冲出几道痕迹,“没了,东西没了!你告诉我规矩能变出来吗?夫人的怒火……我们谁承担得起?!”
恐惧,浓黑粘稠,像化不开的原油,淹没了整个厨房。
既然如此……那她口袋里那几颗豌豆呢?
真就只是普通食物?
褚郁深吸一口气。
那股混合了油烟、汗腥和腐败豆子气息的空气直冲肺底,反而激得她精神一振。
“汉克……汉克先生……”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几乎要哭出来的腔调,“您,您的碟子,我、我洗干净了,那个奶酪……”
她佝偻着身体,湿漉的刘海垂下,遮住大半张脸。
唯有目光从发丝缝隙间刺出,精准捕捉着汉克的眼睛。
汉克猛地扭头,眼中的焦躁和被打断的烦躁尚未褪去。
但当他的视线撞上褚郁,那点烦躁瞬间冻住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一个细小涟漪,极快从他眼底漾过。
那是“玩家”在绝境中看到意想不到变量时才会有的,近乎本能的探查光芒。
心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褚郁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只确保离得最近的汉克能勉强听到:“我……我之前……偷偷藏了点……豌豆,一点点……很干净……还饱满的……或许可以用来制作汤品,您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