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而已。”
“说谎。”朝日奈昴毫不留情接了她的老底。
如果仅仅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她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表情。
自己蹩脚的谎言被戳破，泷泽雪绘也不禁笑了一下，慢吞吞地往另一侧让了让，将烟头直接在垃圾桶上碾熄，丢掉，然后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随即问道：“买的什么？”
“星冰乐，要喝吗？”
“诶，好啊。”
她倒是很稀奇朝日奈昴没有再买两杯咖啡回来，点了头就去他敞开的袋子里拿，等冰冰凉凉的塑料杯握在掌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话还是说的太早，她不确定地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无语地捏着杯身在他面前晃晃，“为什么要买咖啡味的？”
“你不是喜欢吗？”朝日奈昴不解，毕竟在自己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咖啡因狂热爱好者。
“我只是在上班没有精神的时候会多喝一些，可现在已经晚上了，这么一大杯下去你想让我整夜整夜的失眠吗？”
“那我马上去换一杯！你再等我一下。”他瞬间起身，立刻往那家咖啡店跑。
泷泽雪绘连忙将他沁了汗的身体重新拉回来，甚至还因为他的冲力而趔趄一下，“哎，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别跑了！”
“可你不是怕睡不着觉吗？”
“买了不喝多浪费，反正今天晚上也得加班，就当给我续命了。”泷泽雪绘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咬着吸管，习惯性地就朝他的脑袋拍了一下，“傻子！”
青年缓了一会，片刻，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躲开她的手，“你还没和我说刚刚是谁的电话。”
“是一位律师。”
“京哥吗？”
“当然不是，难道全世界只有他是干这行的吗？” 泷泽雪绘好笑地看他一眼，将手机捏在掌心不住地把玩，“大概就是法律咨询那样，我有些事情想了解。”
“那椿哥梓哥呢，你们三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当然是偶然遇见的呗。”
“你别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在问！”
泷泽雪绘咬着吸管听他气急的声音不由得笑了两声，顿了顿，半晌才说道，“你哥哥，就是枣受伤的事，你知道的吧。”
朝日奈昴的动作立刻一僵，缓缓停住。
连心脏都在不知不觉吊了起来。
“……枣哥怎么了？”
“他没什么事，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好好养伤。问题出在我这里，我想试着去打打官司，但他们都不同意。”
“官司？”他又不懂了。
“就是枣和我们公司那个男人的事情，不然还能有什么。”泷泽雪绘叹了口气，有种怎么都使不上力的感觉，“我特地拜托了事务所帮忙，可那边说找不到证据之类的东西，赢的几率太小了，连律师都不想接。”
朝日奈昴凝视着她蹙起的眉，脸上的表情渐渐复杂起来：“你这么上心，是因为受伤的是枣哥吗？”
“是，也不是。”泷泽雪绘捏紧了杯子，想了想才说，“他是因为我受的伤，那我必然要对他负责，给出一个满意的解决办法。但这和那个人是不是朝日奈枣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如果那天受伤的是你，是绘麻，甚至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我都会这样做。”
旁边的青年许久才“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舒心多少。
气氛诡异，朝日奈昴迎着夜风凝视着面前这栋大楼，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一种炫目的美，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跟枣哥的事？”
泷泽雪绘心里一紧，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似的：“你愿意说么。”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能说的。”朝日奈昴缓缓吐出一口气，连声音都沉了下来，“枣哥上学的时候一直都是田径队的，我从小就很敬佩他，每天都跟在他身后，他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就算满头大汗也不觉得累。无论是棒球、足球，滑雪还是游泳，这些我们两个都一起尝试过。”
讲着讲着，朝日奈昴的双手慢慢握紧了，“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枣哥是那种无所不能的人，无论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一声不吭的放弃了。”
“他就是个懦夫……一个轻而易举就能放弃自己热爱的运动，视而不见的，懦夫。”
泷泽雪绘在旁边儿吸着冷饮，听得逐渐心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等朝日奈昴讲完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起来，过了很久她才松了吸管，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一些不好开口的理由呢？”
“放弃就是放弃，再多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朝日奈昴冷哼了一声，随后看着她低低吐字，“你也无法理解枣哥的所作所为吧，明明已经体验到了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却在一夜之间选择放弃……”
说完他便沉默了，半晌唇边才淡淡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低低道：“真是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啊，反正你也是不会懂的……”
朝日奈昴觉得，泷泽雪绘就算不能对他们的事情感同身受也再正常不过，毕竟她看起来永远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做好任何事情。
可泷泽雪绘却莫名笑了一下。
“你说我么？没想到对我评价这么高啊。”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缓声道，“可事实上，我也是个半途而废的胆小鬼而已。”
“……什么？”
泷泽雪绘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笑着对他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
从商圈到那套小公寓的路，并不算很远。
她似乎也有些日子没来过这里了，连桌子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灰，泷泽雪绘抹了一把，接着拍拍手上的脏东西，走进卧室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叠相片来。
“这是我最早接触赛车的时候，你看。”
将车钥匙胡乱丢在沙发上，泷泽雪绘将照片递给了他。
照片里的车并不是那种很新的款式，但可以看出保养的很好，旁边的是还不到二十岁的泷泽雪绘，坐在地上研究着被碰坏的保险杠，眉眼间还有未完全褪去的稚嫩，意气风发的模样。
“给。”女性从冰箱里翻出一瓶还没过期的酸奶，用吸管戳开，递给他。
朝日奈昴回神，看她一眼接过瓶子，继续握着相册看。
“这几张是几年前的事了，具体是什么时间我忘了，不过那时候我只是在闲来无事随便和朋友跑跑，胆子大了之后速度逐渐从一百四提到一百六，再到一百八，然后才慢慢转到专业赛道上。”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慢慢凑过去，往下翻看着介绍了。
“赛车是很吃配置的比赛，性能上的差异不论驾驶员有多好的技术都弥补不了，最开始我也只是个死读书的学生，付不起太昂贵的改装费，直到大学快毕业参加了工作，配置才一点点跟上，车速也很快突破了二百迈。”
朝日奈昴盯了照片良久，半晌后才转头问她，“你为什么喜欢赛车？”
“那你又为什么会喜欢篮球？”泷泽雪绘侧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笑着反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你知道那种在极限状态下灵魂完全脱离自己的感觉吗？周围的树木变成细线，目光送在很远的地方，当下所有的反应都变成本能。”
“马达轰鸣的声音，让我感受到了‘自由’。”
“自由？”
朝日奈昴无法完全理解她的意思，泷泽雪绘自然能看得出来，笑着摆摆手，似真似假的解释道，“没有限速的要求，在赛道上想开多快都可以，这种感觉难道不是很爽吗？”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却隐隐收敛了一些，抬手拉开抽屉，将一叠相对新一点的照片放拿到了朝日奈昴面前。
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交给他：“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我好歹也有得过不少的奖项。两年前在洛杉矶有一场拉力赛，一位和我关系不错的车手也去了，他的技术比我好得多……但是谁都没想到比赛途中竟然会出事故。”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在缓慢地在看了。
——在拉满警戒线的赛道上，救援人员匍匐在冒着滚滚黑烟的车架边上。等燃烧着的车被翻过来的时候，被埋在里面赛车手才被救出来。
“出事的时候那辆车就在我面前，先是发动机冒黑烟，然后爆胎，失去控制后直接就翻出了赛道。”
“你能看清楚他受了多重的伤吗？”泷泽雪绘问他，“反正当时很多人都看呆了，我也一样。”
“不过好在他命大，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只是这里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手伸出，在膝盖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其实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般是不会出事故的，但不可否认我还是被这件事影响到了，逐渐变得不敢上赛道，不敢踩油门，速度一快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象自己鲜血淋漓的样子……我是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没错，但我并没有执着到，可以为此献出我的余生。”
“所以在那之后，我就没打算要继续下去了。”
朝日奈昴的脸色变得有些白，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照片立刻像落叶一样飘到了地上。
泷泽雪绘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蹲下身，把落在地毯上的回忆一张张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我并没有吓你的意思，梦想也好爱好也罢，都没有贵贱之分，没必要比谁走过的路更为来之不易。我只是想和你说，放弃的原因有很多种，也许是一朝一夕积累起来的，也可能是突然想通就决定放手，不管是哪一种，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都不好受。”
泷泽雪绘蹲在朝日奈昴面前，看到他后背绷得很紧，有浓重的情绪在眼眶里打转转，思绪也不由得被揪了起来。
“这件事我都没有和光说过，虽然他一直都不赞同我进行这么危险的项目，但当知道我的决定时他脸上的表情还挺精彩的，大概就是觉得我好不容易有一项喜欢的东西却放弃了，怪可惜的。”
她双臂撑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枣是什么样的人，你一定比我更清楚，有些怨气没必要埋在心里，你们为什么不心平气和的聊聊……嘶！”
说话的时候，朝日奈昴却突然侧首咬住她的手指，含在口齿之间。
泷泽雪绘瞬间打了一个冷战，也许是因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舌，再被他的牙齿咬住，有点刺痛的感觉，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发泄。
“唠叨死了，我不想提他。”朝日奈昴有些不高兴地松了口，可那湿漉漉的牙印还印在她的指腹上，泛着凉。泷泽雪绘眸色微微一变，嫌弃地把手在身上蹭蹭，将他留下的湿濡印子擦去。
“去不去，说话。”
她的动作让朝日奈昴的脸立刻涨红，赶紧挪下去抓她的手，小心翼翼拢了她的手指在掌心里面，以最快的速度给她擦干净，垂下头。
“你……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