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谁让我经常加班呢,要是等我回去再做他们早就饿死了,充其量只是打打下手,帮忙洗洗碗之类的。”
“那读书的时候呢?你们谁做?”
“你是说我在意大利的时候?”泷泽雪绘撑着菜板回想了一下,“应该都差不多,我和光都懒得做饭,平时吃的最多的就是意大利面,现成的面买回来煮好再拌上现成的肉酱,二十分钟就能填饱肚子。”
不过也有特例,比如在她每次因为比赛或者项目熬了大夜,她就从会从经济学院的尖子生变成不能自理的废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都不醒,等到朝日奈光从几公里外的店里买到她最喜欢的奶酪卷、烤牛肉还有满满一大盒的冰激凌,再一把掀了她的被子,杵在耳边大喊,“快起床充电啦!”。
很多年都不变。
半小时后,卖相还算好的牛肉汤和蔬菜沙拉摆在桌上,泷泽雪绘担心他不够吃,又特地煮了日式拉面,满满当当的放在他面前,冉冉升起的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朝日奈枣的确饿了,哪怕盖在面上的煎蛋边缘有些焦糊他也吃得干干净净,而对面的那一小碗却几乎纹丝未动,泷泽雪绘低垂着眉眼逗着被圈在腿弯里的两只坏脾气猫咪,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他轻轻将筷子放到碗边,再一次注意到了她藏在桌底的右手,从最开始做饭的时候就有点笨拙,先是紧紧握住刀柄,松开,再握紧,这才一下一下的开始切。
或许是朝日奈枣的目光投在她身上的时间太长了,泷泽雪绘很快就抬起头,瞟了眼他的碗,颇显惊讶地道,“你吃得这么快呀,我还担心会很难吃来着,看来我还挺有照顾病人的天赋。”
说罢她便起身,臂弯里还裹挟着一只肉乎乎的猫猫虫,心满意足地去收拾餐桌。
朝日奈枣没说话,等她去摸碗的时候却猛然扣紧了她的手腕,泷泽雪绘小小地呀了一声,身子一歪便跌了下去,咚的一声重新跪坐在了他的身侧。
没了小桌子的遮挡,连四目相对都多了几分尴尬。
她果然有些不适应,放开猫咪撑着地板想起身,却被朝日奈枣更加用力地握紧,她本就累了一天身心俱疲,现在更没力气挣扎了。
“你突然发什么疯?赶紧放开我。”她甩了甩胳膊,泄气道,“我得去洗碗,厨房也得收拾,现在已经很晚了,等等还得赶末班车回家。”
朝日奈枣却不放手,目光带着质问,“刚刚在楼下,会长和你说什么了。”
“保密。”她耸耸肩,“他特意把你支开,说的肯定是不想让你听到的事咯。”
朝日奈枣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泷泽雪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嘴角轻轻勾了勾,缓声问道:“你真想知道?”
他点头。
泷泽雪绘望着他,眉眼立刻舒展开来,“我的确可以告诉你,但秘密这种东西只能用等价的秘密来换,你也是经济学部毕业的,应该同样不喜欢赔本买卖吧。”
她像是话里有话。
朝日奈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收紧掌心又轻轻捏了她一下,然后才松开,心甘情愿地放她走。
泷泽雪绘轻笑了几声,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去刷。
耳边一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朝日奈枣抬眸凝视着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入夏没开空调的房间里有几分热,但事情还没说清楚,他思索半晌,还是将那两只碍事的猫咪赶回阳台,坐在沙发上等她。
泷泽雪绘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副既纠结又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不禁眨眨眼睛,故意砰的一声将上次买来的薯片包装捏爆。
“你想好了吗?”
朝日奈枣回神,看她一眼,泷泽雪绘倒是不紧不慢地坐到他身边,又觉得空气太静,干脆摸来遥控器将电视打开,百无聊赖在那儿换台。
国际新闻,动物百科,美食访谈……没一个是她要看的。
半晌,朝日奈枣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你想让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很多事情对于我都是一知半解,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她笑,又戳开一瓶果汁将吸管抵在唇上。
“那我问了。”他像是已经想好了筹码。
“请便。”
泷泽雪绘耸耸肩,继续握着遥控器等待朝日奈枣的提问——反正和会长的聊天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老早就想好了转述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不亏。
可随着朝日奈枣的声音倾泻下来,她却愣了。
“你和渡边慎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着,盯着她的侧脸又重复一次,“你们在外面都说了什么。”
……可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男人。
“这个啊,原因当然有很多——”泷泽雪绘眉心突突直跳,口吻却依旧平静的不得了,随着刻意拉长了尾音,她换着台的动作忽然一顿,话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话说回来,你知道昴签了球队的事情吗?”
这话之后朝日奈枣果然一停,思绪被自己最关爱的弟弟牵走了,“球队?”
“是啊,那只球队专程去明慈找他,小昴一周前兴致勃勃的跑去参加面试,没过几天就被选上了。”泷泽雪绘将遥控器放回桌面上,“没人和你说过么?会长甚至都知道你有一个成了职业篮球运动员的弟弟,今天还托我向他道贺来着,还说你……”
她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泷泽雪绘良心不安地摸摸鼻子,她承认自己说的只有前面一半是事实,后面的……的确私自添油加醋了不少。
但很明显,朝日奈枣的心绪成功被她欲言又止的半截话吊了起来。
“会长还说什么?”
“他夸你啊,说你是个靠谱的好男人,不愧是朝日奈家的人,让我好好和你相处之类的。泷泽雪绘竖起三根手指指向天,“对天发誓。”
朝日奈枣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舒心多少,反而盯紧她的脸,有些错愕地问道,“他没有因为渡边慎的事情为难你吗?”
泷泽雪绘摇摇头,“谁让我是得力干将呢,他甚至还说要给咱们两个放长假,等休息好了再回去上班。”
“可这和渡边慎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朝日奈枣拧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的话题被她带偏了,“他和你说什么了。”
“是没关系,我只不过是看到电视上的节目突然想起来而已。”泷泽雪绘咬着吸管无辜地眨眨眼,“不过刚刚你问我会长说了什么,这算第一个秘密,至于渡边慎和我说了什么……你的机会已经用掉了,这是另外的价钱。”
朝日奈枣盯着她的眸,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跟她沟通,真是连半点神都不能分。
“关于我的事……”
“你的先欠着,今天时间有点晚了,我得回去了。”泷泽雪绘准确地将喝空的果汁瓶投进垃圾桶,心满意足站起身,想想还是问道,“如果你都肯和我说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昴说自己的事?”
朝日奈枣呼吸一顿,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不确定地问道:“你知道?”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拐着弯的来问他其中缘由?
“仅限于知道一点点而已,这还是昴和我说的,那家伙咬牙切齿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你们过去的故事,还把你形容的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泷泽雪绘想起他说话的模样就觉得有趣,但很快还是正色起来,“椿之前说他有点不懂事,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我觉得他的不懂事是建立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并不是完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类型。”
她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至于你为什么会放弃田径就不用再和我说啦,还是讲给最需要你解释的那个人比较好。”
这种充当说客的工作,泷泽雪绘原先是不愿意多掺和的,但谁让那小子明着暗着说了很多好话,在种种原因的加持下她这才多了嘴。
朝日奈枣的神色因为她的话而好转不少,屏息,双眸抬起正对上她写满无辜的脸,低声道:“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泷泽雪绘愣了一下,接着像是在憋笑似的咬咬下唇,很真诚地答道,“我怎么问的出口?上次来你家的时候只是不小心点开长跑比赛,你脸色差的就像是要把我直接丢出去一样。我要是真问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宰了……”
朝日奈枣的脸霎时黑了,猛地将她拽过来,掐住她腰间的软肉。
“你翻旧账还翻上瘾了!”
泷泽雪绘在失重的瞬间小小尖叫一声,没想到朝日奈枣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会用这种幼稚手段惩罚她,自己还偏偏长了一身的痒痒肉,只能扑腾着软的像棉花的两条腿在沙发上百般闪躲,却还是被他制的无处可逃,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不行了,你饶了我吧。”
“我知道错了——!”
她气喘吁吁地连声求饶,连衣服都皱巴巴地卷在身下,猛然抓住他的手,边笑边咬着牙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朝日奈枣才在堪堪停下。
缓过劲时她连额前的碎发都被笑出的薄汗浸湿,两只手还攥着他的手腕死死防备,胸口因为喘息而不断起伏,四目相对时,却只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泷泽雪绘心脏有一瞬都跳停了,尴尬地视线四处乱飘,落在他撑在自己头侧的双臂上,“你,你的胳膊还不能一直撑着,不疼了吗?”
朝日奈枣同样也在喘,半晌才道:“……当然,疼啊。”
虽然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夹板已经拆掉了,但他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双紫色的双眸在夜色下闪着坦诚的光晕,泷泽雪绘后背开始出汗,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啪的一声就将他的眼睛捂住。可捂住眼睛才觉得他唇下那颗小痣也过分惹眼,干脆抬起另一只手,把他的下半张脸也一起遮住了。
“你做什么。”朝日奈枣仰了下头却躲闪不开,闷闷的声音从她掌心里传来。
“你碍我眼了,不行吗……”泷泽雪绘举着两只手和他僵持着,在无意间看到电视屏幕里倒映出的画面时耳边却突然炸响了一颗雷,不受控制浮起的,是渡边慎说的话。
虽然她因为那些污言秽语忍无可忍给了他一拳,可他有些话的确没错——人总要有道德底线,尤其是当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正在慢慢朝另一个方向发展,那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了后怕。
这种知觉让泷泽雪绘立刻像触电似的将他推开,甚至因为起的太快而撞到了他的下巴,她立刻捂着额头倒吸了冷气,却还是一个咕噜滚到了地板上。
朝日奈枣的眉心不由得蹙起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泷泽雪绘将挎包扯过从里面摸出烟,打火机却在匆忙的动作下一连几次都没点燃,他忍不住将另一只伸到她面前,拇指将打火机盖子顶开,点燃了火苗。
女性转眸看了他一眼,停住,接着又烦躁地将香烟掐断捏在掌心里,低低道:“算了吧,我还没有给病人吸二手烟的癖好。”
“没关系,我已经好了……”
“啰嗦!是谁两秒钟前刚说自己胳膊还疼——”泷泽雪绘环着胸忍无可忍朝他低吼了一句,可下一瞬就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抱歉,我有点烦。”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朝日奈枣低低嗯了一声,撑着沙发同样也坐到地上,和她不近不远的挨着,“没关系,扯平了。”
“……你还真是心大。”
“彼此彼此。”
这下子,泷泽雪绘彻底无语。
也不知是说不出口,还是无话可说。
浓密的睫毛垂下,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朝日奈枣这才低声问,“你好像有心事。”
“心事倒算不上,只不过是有许多事情都没想好该怎么解决。”泷泽雪绘抱着双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闷闷不乐地说道,“一个谎言总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会长今天把你当成我男朋友勉强蒙混过去了是没错,可下一步该怎么办,尤其是在他跟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总感觉……非常非常对不起他。”
“没有想过和会长说实话吗?”
“实话?我怎么说?”泷泽雪绘笑了一下,凝视着前方,“说我们并不是交往中的关系吗,你那天帮我只是见义勇为?或者我又该怎么介绍你,我爸爸再婚对象的儿子?还是一个和我剪不断理还乱,却应该是我兄弟的男人?”
朝日奈枣动作一顿,自然知道不管选哪个,造成的局面都不会有多好看。
“抱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突兀的道歉不由得让泷泽雪绘瞟了他一眼,无奈地笑道,“这是迟早都需要面对的问题,和你没多大关系……更何况我认为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的吧。”
“你想怎么解决?”
“很简单,只要让我们两家没有关系就好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美和阿姨和我爸离婚。”泷泽雪绘摊开手,抢在朝日奈枣的脸色变得异常诡异之前又不紧不慢地解释,“当然,那一对现在如胶似漆绝无离婚的可能性,我也没有自私到会棒打鸳鸯,那现在的办法就只剩第二种了。”
“是什么?” 朝日奈枣低下头,轻轻靠近她。
可他并不知道有一种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摆在泷泽雪绘的面前,只是她始终不敢对外人说,只怕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第二种嘛——”果然,泷泽雪绘侧过首,唇边的笑容清浅,“我暂时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