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仙山密林中,她的哭声震天。
明遥看得呆愣,回过神来,走过去,给她递了一方鲛绡,轻声哄她:“别哭了,我给你道歉?我不该哭哭啼啼的?”
两人都红着眼睛,一对视,葭黎或许是觉得有些丢脸,一把接过明遥手里的鲛绡,胡乱擦了擦,哑着声音威胁她:“你要是敢将我哭的事情宣扬出去,我就——”
明遥认真地看她,等待她说出威胁,可等了半晌,葭黎也没憋出来,还是明遥看不下去,接了句:“就要我好看?”
葭黎闻言,梗了梗,随即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哼:“你知道就好!”
就这般,两人便算相识了。
后来,每每见着明遥,葭黎总要对着她一顿挑刺,言语之间夹枪带棒,却在别的人效仿她挤兑明遥时,出言训斥。
久而久之,一些很看不惯明遥的修士,也只在背后里说道说道。
明遥本来就不喜与人争辩,时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加之葭黎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仙山,偶尔受伤,一闭关又是七八年。
此番相见,还真是久违了。
明遥有些头疼。
“本姑娘听说你入鬼城的事了,真是愚不可及。”一上来,葭黎便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说着说着,察觉到明遥开始走神,葭黎本有些不悦,但又想着明遥刚回来,或许是被吓着了,勉力压住火气,拧眉生硬地问她:“你坐在这儿干嘛?”
明遥暑热难耐,闻言抬头有气无力地看了眼葭黎,话到嘴边,忍不住拐了个弯儿,冒了一句:“你穿得看起来好热啊。”
红衣近在咫尺,像轮太阳。
“你!” 葭黎没想到自己好心没好报,正要发火。
清醒过来的明遥连忙打了个补丁:“我的意思是,你还是穿蓝色好看。”
“……哼。” 葭黎的怒意被明遥的夸奖打断 ,半晌才别别扭扭地冷哼一声,坐到明遥身边。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坐在这儿干嘛。”葭黎言辞之间颇为不屑,“是等着玄徽仙君出来吧。”
见明遥点了点头,葭黎有些得意地翘翘嘴:“我就知道。仙山之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噢是吗?那须臾山脚下每日清扫地面的外门弟子叫什么名字。明遥懒得张嘴,只在心里偷偷反驳。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无动于衷,激出葭黎的不满:“你这什么表情,是不信吗?那你随便问,我从小长在仙山,这仙山之事,我可是了如指掌。”
明遥侧了侧身子看向葭黎,觉得自己命真的很苦,精疲力竭,还要哄孩子,正要随便问个问题打发她。
脑子里却忽地飘过玄岫的影子。
“你知道玄岫吗?”
声音轻飘飘地出口。
“玄岫?”葭黎闻言面上闪过迟疑,“有点耳熟。”
葭黎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明遥也只是一时兴起,见她不知,便想说算了,换个问题。
可葭黎的性子执拗,明显是和她较上了劲儿,见她要开口,伸手忙拦住她:“我又没说我不知道,你让我想想!”
这一开始想,明遥耳边便安静下来,没了葭黎咋咋呼呼的声音,她觉得清净凉快不少。
目光放远,落在天边,夏日炎热,一团一团的云却格外好看,像是棉花糖,让明遥想起她家隔壁那所小学附近那家卖棉花糖的铺子,也不知道涨价没有,有点想吃。明遥思绪渐渐放空。
正觉超脱之际。
“我想起来了!”身边,葭黎双手一拍,高兴地开口,“是玄徽仙君的同胞阿弟。”
哟,还真知道。明遥有些意外。
“你从哪儿听到他名字的?” 葭黎嘴上不停,“我都快记不得他了,那时我年岁不大,所以记事模糊了些。”
葭黎加重语气,强调自己是因年岁不大,这才记不清。
接着又悠悠补充道:“只记得,玄徽仙君的这个同胞阿弟,并不得玄清仙君的喜欢,也鲜少露面,孤僻得很。”
“为何不得玄清仙君喜欢?” 明遥有些意外,玄岫很孤僻吗?不觉得啊。
“……唔。”葭黎歪头想了想,“这个太久远了,大约是他修行得不好吧。”
“偶尔会听见玄清仙君骂他,说他没用。”
他还没用?那后来不死之身的渺渺仙君从何处来的?
明遥想得正出神。
“嫂嫂如果好奇,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身后一道清风拂过,轻轻徘徊在她身边并未散开,明遥扭头便看见了玄岫。
他在殿内换下了血衣,虽然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但总算看着没那么可怜。
又被抓包了。
明遥觉得玄岫多少是有点儿东西在身上。
轻轻咳了咳,下意识又想转移话题。
这次玄岫却没让她如愿:“玄清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害死了褚点青。”
“褚点青是我和兄长的生母。”
他一连回答两个问题,随即抬眼与明遥相对,手中掐诀,隔开葭黎,上前拉近与明遥的距离:“我回答了嫂嫂的问题,嫂嫂可否也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眼睛很干净,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明遥却忽地有些紧张,想起两人挤在鬼娘子屋里的衣柜,他为她算命时,微微翕动的密黑长睫,和睁眼时,双目中映出的她的影子。
“什…什么?” 明遥磕巴了一下。
“方才,嫂嫂为何干冒风险推倒兄长,避开金矢,而非先行避开?”
玄岫问得很认真。
明遥一愣,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问这个干嘛,要磕她和他兄长的cp?
明遥一头雾水。
她救的不是玄徽,是她回家的机会,可这是能说的吗?
显然不能。
明遥斟酌了一下,想着玄徽将要破境,因和离书伤心而死的大戏,可以埋点伏笔了。
于是正了正神色,答道:“我心中有他,情况紧急,我想不了太多,只求他能平安。”
这样答,应该没错吧?
明遥打量着玄岫的神色,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明遥觉得他的脸色比先前更白了几分。
“原来如此。”
一声轻叹,清风缓缓离开。
渺渺仙君身上的幻痛于不为人知处,再次开始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