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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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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的烟花在窗外炸开时,许沂正机械地吞咽周致青包的鲜虾馄饨。电视新闻里缅北饥荒的画面一闪而过,裹着破布的孩子正在啃食树皮。瓷勺突然掉进汤碗,溅起的汤汁在步重华手背烫出红痕。

“别看。”他伸手去挡屏幕的动作慢了半拍。许沂的呕吐声混在迎新钟声里,虾仁混着血丝冲进下水道,痉挛的脊背弓成濒死的虾。

周致青把他汗湿的额发撩到耳后,突然发现对方后颈有块硬币大小的疤——和卷宗里记载的“惩罚性烙铁伤”位置完全重合。

凌晨三点的书房,周致青轻轻摩挲着母亲泛黄的饮食日记。1998年3月15日那页晕着油渍:“小周把胡萝卜藏在花盆里,不过没关系,给他做了南瓜饼。”

钢笔字被水渍洇开的地方写着:“要让孩子每顿饭都吃得安心。”保险柜最深处的手铐钥匙突然变得滚烫。

周致青想起许沂今天偷偷倒掉的排骨汤,想起法医说胃溃疡患者需要少食多餐,想起那人总在深夜站在冰箱前盯着酸奶看却从不伸手。

他抓起车钥匙冲进冬夜,大衣口袋里的芒果干与海苔脆片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像心臟正在愈合的声响。便利店暖黄的光晕里,许沂正往收银台上放最后一包泡面。

感应门打开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包装袋的悉索声,混合着熟悉的雪松气息:“试吃装不违反你的不吃嗟来之食原则吧?”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周致青看着许沂撕开营养米糊试用装,睫毛在眼下抖落星子般的碎光。远处传来货架整理车的吱呀声,像极了那年母亲推着餐车走进病房时,滑轮碾过地砖的温柔声响。

周致青在档案室调取旧案卷的暴雨夜,许沂在他书房发现了那本藏在《犯罪心理学》扉页后的日记。

牛皮封面上凝结的油渍像颗干涸的琥珀,食指抚过敬蓉两个字时,书页自动翻到夹着超市小票的那页——2004年6月18日,鲜红的特价标签刚好盖住那句:“十三床病人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刽子手的馒头怎么能算嗟来之食?”冰雹砸在玻璃上碎成齑粉。

许沂看见钢笔字在馒头下方洇开大片泪痕,仿佛钢笔灌的不是墨水而是咸涩的海。1998年4月3日那页突然抖落一张泛黄照片:躺在icu病房的女人,输液管像蜘蛛网缠住浮肿的手腕,枕边饭盒里装着咬过一口的南瓜饼。

要让孩子每顿饭都吃得安心。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变成带倒刺的钩。

许沂踉跄着碰倒砚台,墨汁泼在云南白药烀猪蹄做法上,突然想起十年前在缅甸刑房,毒枭曾把发霉馒头踢到他脸前:“吃啊,条子的剩饭你不是很爱抢吗?”

砂砾在牙齿间摩擦的咯咯声混着铁门外的哄笑,胃酸灼烧喉管的剧痛中,他恍惚听见母亲用景颇语哼唱:“小月亮跌进澜沧江……”

防盗门锁转动的声响惊醒了书页间的幽灵。

周致青被客厅景象钉在原地——许沂赤着脚踩在满地狼藉中央,揉成团的蛋糕包装纸从他指缝跌落,乳脂奶油在黑白键琴谱上漫漶成浑浊的泪。

更刺目的是那本躺在地板上的日记,摊开处露出母亲临终前歪斜的字迹:如果爱有形状,应该是保温饭盒掀开时的光。

“你监视我?!”许沂的嘶吼像困兽最后的挣扎,却因为喉咙里哽着的南瓜香变得支离破碎。

周致青看着他抓起茶几上的虾饺往嘴里塞,滚烫的汤汁顺着下巴滴落在日记本,化作另一个时空里母亲手背溅落的葡萄糖液。

“滇西地震那年……”许沂突然笑出声,染着油光的牙齿咬碎水晶虾饺,“我挖了三天三夜的石头才找到半罐蜂蜜。”他举起颤抖的手,玻璃糖罐在月光下流淌着琥珀色光芒,“那些孩子眼睛里长出的钩子,比你藏在抽屉里的软糖锋利多了。”

周致青踩过满地残渣时,听见大理石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呜咽。许沂被箍进怀里的瞬间还在挣扎,后颈的烙铁伤疤蹭过他衬衫纽扣,爆发出令人战栗的灼痛。

直到温热的鼻息扑在耳际,挣扎渐渐变成压抑的抽气:当年诱捕行动失败……周致青喉咙里的砂纸擦着许沂破碎的童年,囚车经过广式茶楼,红烧乳鸽的香气让我吐了一路。

怀里紧绷的躯体突然震颤起来。许沂的指甲陷进他肩胛骨,像是要把某些腐肉连根挖出:“凭什么和你有关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喂给我的药?”他染着虾饺油渍的唇擦过步周致青下颌,别指望我会感恩那份腌入味的假慈悲。

下一秒响起的裂帛声里,日记本从中间被撕开。泛黄纸页雪片般纷飞间,周致青看清许沂猩红眼底映出的自己——二十二年前躲在太平间偷吃祭品苹果的男孩,正跨过时空抱紧他的共犯。

“不是慈悲。”他将人抵在落地窗前,任凭对方咬破自己舌尖,“是你该得的战利品。”

冰雹在玻璃上撞出密集的鼓点,许沂仰头吞咽从两人唇齿间溢出的血,忽然尝到一丝南瓜的清甜。

周致青按住他后脑的手滑到颈侧伤疤,那里正在渗出细密的汗,像热带雨林匍匐而过的蟒蛇。

凌晨四点的厨房亮起暖黄的光。周致青把牛奶倒进蛋液时,看见玻璃窗映出餐桌旁的背影——许沂正用被咬扁的吸管拨弄芒果布丁,指尖悬在母亲日记残页上方十厘米处,仿佛那里燃着看不见的业火。

当第一勺双皮奶贴上他开裂的唇角,周致青感觉指尖下的皮肤在颤栗。许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羊奶的腥气混着血腥味喷在锁骨:那年芭蕉芯……其实嚼起来像你煮烂的西蓝花梗。霓虹灯牌透过雨幕在瓷碗里投下血色波光。

周致青将人额发别到耳后,突然发现沾在他睫毛上的不是雨水——那是母亲照片上永远停留的三十七岁,正在另一个破碎的灵魂眼底无声复燃。

周致青的齿尖陷进许沂锁骨时,尝到了咸涩的锈味。

月光被冰雹击碎成千万片棱镜,每一片都折射着不同时空的饥饿——二十二年前太平间青白灯光下,九岁的他踮脚够到供桌上的苹果,果核在袖口擦出可疑的水光;而此刻怀中人后颈的烙铁疤痕在抽气中起伏,像极了缅甸刑房里那个吞咽毒馒头的少年被踹翻时,地上滚动的霉斑。

“你根本……”许沂的指甲在他脊背抓出血痕,声音却突然卡在那年云南雨季的泥石流里。十五岁的少年卧底蜷缩在罂粟田排水沟,混着血水的雨水漫过开裂的嘴唇,远处毒枭营地飘来的馒头香像淬毒的蛛丝。周致青突然松口,舌尖舔过渗血的牙印。

这个过于温存的举动让许沂浑身剧颤,仿佛又回到被逼吞下致幻植物的那个雨夜——胃袋在痉挛中翻涌,视网膜上炸开的斑斓色块里,母亲坟前的供果正在腐烂。

“当年那个苹果,”周致青将人转过来抵在落地窗上,暴雨在玻璃外炸成苍白的焰火,“是医院护工偷放在太平间门口祭奠流产胎儿的。”许沂瞳孔里跳动的霓虹突然凝固。

他看见年幼的周致青藏在停尸柜阴影里,供盘里的苹果被福尔马林气息浸透,咬下的每口都混着陌生死者的生辰八字。而自己蜷缩在金三角地牢吞食的毒馒头,何尝不是另一种活人献给死神的祭品?

“后来我吐了三天。”周致青的手指插进他汗湿的发间,指腹擦过耳后那道弹片擦伤,但要是重来一次……尾音消散在突然贴近的唇齿间,许沂尝到了跨越二十年的酸涩果香。玻璃门因体温蒸腾出白雾,倒映着两具相抵的躯体渐渐重叠成同一个剪影。,

许沂在窒息般的亲吻中看见无数个饥饿的自己:跪在缅北集市捡拾烂菜叶的十二岁,卧底时生吞活蛇充饥的二十岁,还有此刻吞咽着周致青唾液的二十一岁。每个影像都在撕咬,啃食,将尊严与羞耻碾碎成维持心跳的养料。

“你明明可以……”许沂的控诉被周致青咬住下唇,血腥味在津海与勐拉之间架起桥梁。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总逼他吃西蓝花的男人,眼底燃烧的不仅是掌控欲——那是种更原始暴烈的饥饿,就像自己当年隔着铁栅栏看毒枭喂食孟加拉虎时,猛兽撕开羚羊喉咙时溅起的血珠。

周致青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痉挛的胃部,掌纹烙着枪茧的触感让许沂想起弹头在肠道翻滚的灼痛。但下一秒,温热的掌心开始顺时针画圈,像母亲哄睡时的抚触,又像入殓师为尸体阖上双眼的悲悯。

“当年那个苹果,”周致青的声音混着冰雹撞击玻璃的碎响,“我特意留了最甜的半边。”许沂的瞳孔在剧震中映出两个交叠的时空:太平间偷食的男孩将半边苹果藏在染血的校服口袋,而缅甸地牢里的少年卧底将毒馒头最干净的部分塞进同僚遗体掌心。

暴食与禁食的悖论在此刻轰然坍塌——原来他们都在用扭曲的方式,为死去的自己举行生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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