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下,林为舟在船板上转悠了大约一刻钟。只因从鸳鸯镇来的这一路上,自己活生生被赵安珞与陆乘渊冷落到极至。
他知晓两人是因自己误伤了赵安珞一事,恼了自己。
去北阳也要十余天,自己定会找个好时机真诚向她致歉。
只是,他从不久前便在思索一件事:为何在望见赵安珞受伤时,心中这般混乱不堪?
不知从何时起,他好像也变得有些在意她的看法。
最初,是上朝时,得知她的存在。他原以为一介和亲公主,自然是顺应和亲文书,进入后宫成为妃嫔。未曾想到,她竟说服了陛下,保住了自己。
接着,便是屡屡从陆乘渊口中听到她的消息。陆乘渊讲得太多,将她夸赞得太好了。
那时自己的确对她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堂堂顺阳郡王出使一趟,便如此心悦?甚至不惧流言,跪在殿前,只为求娶她?
初见,是带着口谕前往那座限制自由的宅子。小厮通报后,他看到了传闻中的她。
她面容姣好,不说是何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但却胜过粉黛无数。她的婢女好似在同她讲有趣之事,她笑靥如花。
在宫道上相伴向前时,一阵幽香扑鼻,那是自己从未闻到过的新奇香味。一路上,她大概在思虑何事,朱唇嘟起,看上去俏皮万分。
后来,不论是在瑾亲王府,还是在食肆,或是鸳鸯镇…
自己见过太多不同面容的她,每一处的她,也都在验证着陆乘渊的夸赞。
到最后,他才发觉,陆乘渊并未虚夸,她确实值得被夸赞。
今日冲动之举,实在是怪自己耳背。就如她所说,她身旁哪里有任何人?
况且,她怎么能与北阳密谋呢?她的处境不需过多说,光从堂堂嘉宸公主无一个和亲团,便能看出她已成了弃子。
今日当真不该拿出短刃相逼…此举必定是让她有些惧怕,甚至不愿再与自己相处了。
但林为舟忽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才相识不久,赵安珞相关的记忆为何却这般清晰?
他注视着远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助,就像一叶失了方向的小舟。
思索无果,他忍不住宽慰自己:不过是赵安珞想法独特,做事胆大,自己觉着她是厉害之人,单纯的欣赏她罢了。
还未回到客房,林为舟却瞥见陆乘渊从赵安珞的客房中离开。
他想:若是想致歉,也该趁眼下。若是再拖下去,误解便更大了。正好向太傅府的管家讨了金创粉,若是她瞧见自己的示好,想必也会谅解一些,毕竟她还在他人面前维护了自己。
再者,自己还想让她知晓,自己仍旧想继续与她做友人,相助她,与她一同实现治理之事。
心念电转间,林为舟已来到客房门前。他轻敲了几下门,无人应。
随后,他又轻声呼喊道:“安珞小姐,在下可方便进来?”
还是无人应。
一时间,林为舟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情况:在鸳鸯镇没能及时有效地保护伤口,此刻她可会是因伤口昏厥了过去?
未经她同意便进入房内,实属失礼。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导致他根本无法顾及这些。
他眉心紧拧了三分,打开门,又反手回推了一下。身阂上门。他未曾注意到,惯力不足,导致门未完全阂上。
回过身后,焦急如焚地在客房内寻找赵安珞的身影。
直到注意到床榻之上如云铺散的乌发,他才松了一口气。
鬼使神差地,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床榻上熟睡的她。低头看去,她的双手垂落在床边,左手的红痕如此刺眼。
他蹲下身,拿出金疮粉,小心翼翼地抖落在她手心上。不出所料,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有些吃痛,睫毛微颤,不自觉将手缩回。
于是林为舟更加懊悔自己为何要用短刃相逼。
在不久后,那条刀痕会结痂,接着会愈合,慢慢会变得越来越淡。可是会留下一条永远不会消失的痕迹,无时无刻提醒着她,罪魁祸首是谁。
他觉着胸口越来越闷,却也不舍得离开她的塌前。这个瞬间,仿佛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唯独只剩他与她。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哪怕她不同他言一语,他的双眸也不舍得眨一下,有些享受两人独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