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庆隆不记得村子里有这样一人,猜测可能是外村路过的,便点点头:“方兄有礼。我姓于,来看看石头缝里有没有鱼。”
方戍笑容微收,隐隐觉得对方有一些无礼。他都自报名字了,对方却只说个姓。不过萍水相逢,或许人家并不打算深交。方戍想想,便说:“于兄请。”
于庆隆没再理这人。看对方彬彬有礼,他倒是有些想结交。可在这个时代,有些事他可以任性妄为,有些事却不行。
他凶悍一点,那些说闲话的也顶多说他不懂礼貌,泼辣蛮横。可他要是跟外男接触被人知道,那可就要让家里人都跟着遭到羞辱。再说万一他要跟原主再换回来,原主还得被他牵连,还是算了。
于庆隆决定再往上走一些,走到看不见方戍的地方,这才脱了鞋袜下水。
水很清,清可见底。他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了。
这水也很凉,冰得他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直想赶紧冲回岸上。然而下都下来了……
于庆隆小心走深一些,挽起袖子把手伸到大块石头缝里去慢慢摸索。他的手刚刚沾到石面,忽然下游处一声分外用力的:“哼嗯——!”
……捡石头用捡得跟便秘一样?!
于庆隆朝下游回头瞅瞅,接着往石缝里摸。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快速从他手边溜过去,接着扑通一声,分明就是有鱼!
那鱼看起来不很大,但也有他巴掌长。
于庆隆有些兴奋,赶紧换个石缝继续,看能不能当场弄回去几条。这时下游又是一声:“哼嗯——!!”
方戍相中一块大石头,跟之前在陆面上看的差不多。可这石头比那更厚实些,也更重。他使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动它分毫。想要放弃,又实在是不甘心。一思量,干脆往上游找上来:“于兄,可否劳你帮我个忙?”
于庆隆问:“搬石头?”
方戍说:“正是。我来此一趟不易,那石头又恰好是我所需要的,不知于兄能不能移步帮忙将它搬上车。”
“……你要搬几块?”
“就一块。余下的皆是小个头,我自己便可搬动。”
于庆隆四下看看,没什么人。一琢磨这鱼也是很难徒手抓,抓了他也没地儿放。而且就一块石头,也不麻烦,便说:“行,你稍等。”
说完他上岸,与方戍找到那块石头,两人合力将它抬上牛车。
方戍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围着石头转好几圈,摸了十七八回,嘴里直叹:“妙啊,太妙了!”
于庆隆不理解,一块石头有什么那么好宝贝的?这河里还不到处都是?他把鞋袜穿好,提上盆:“方兄,若今后有人问起来,你别说在这里见过我。”
方戍微愣:“为何?”
于庆隆说:“不为何,你只当是还我帮你搬石头的人情。”
方戍痛快地说:“好,不需违背方某行事原则时,方某自当不会说。今日多谢于兄相助。”
于庆隆随便摆了摆手,沿着路往回走。这时方戍又叫他:“于兄!”
于庆隆转头,迎着阳光看向这人:“还有事?”
方戍微愣,莫名觉得这人一转头,那脸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生动,特别是眼睛,乌沉却有力,像有什么故事。他恍惚了一瞬才说:“无事,我、我听你五脏庙里空得慌,这个请你吃。”
他拿出来一个饼子。不是寻常的烧饼,于庆隆一眼就看见那里头应该是加了糖,糖汁洇到了饼缘上。
糖在这个时候不是随随便便吃得起的东西。于庆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多谢方兄。”
他确实是饿了,饿得有些胃疼。他还有些迷茫。只要一想到以后也要这样,做什么事都得加倍小心,他就烦得慌。
嘴里化开的食物这时给了他一丝别样的安慰,是他到这里之后还没有品尝过的甜。可一想到这东西吃这一回,下次再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饼子就便像卡在了嗓子里。
他把自己脑子里能用上的技能都搜刮一遍,也不知道干什么可以赚钱。或者说,即便是有一些想法,在这个时代也不是靠他一个人的能力可以随便实现的。
于庆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饼吃没了,脑子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跟家里人简单打个招呼晾衣服,刚晾完,周月华便叫家里人吃饭。
于庆隆在现代有一米八的身高。在这边他估摸着也得有一米七五以上。这么大的个头,只吃一个糖饼肯定吃不饱,他便也在凳子上坐下来。
他坐下来才发现家里人神情不大对劲。
“阿爹,怎么了?”
“没事,吃饭。”于二哥说,“都看着我干什么?快吃啊。”
“是不是白家?”
于庆隆想起路上胡波跟他说的事。白家的小哥儿与他二哥定了亲。他以为胡波是故意刺激他,看来也许是真有其事,不然家里其他人不说话,偏于庆业截住他话头干嘛?
“白家来人说,等你定了亲再让秋哥儿嫁过来。”周月华说,“许是那王家回去之前找他们说了什么。”
“那秋哥儿怎么说?”
“没见着秋哥儿。他娘说秋哥儿全听家里的。”
周月华也不想说出来让小儿子再添一分烦愁,可这村子一共就这么大,总会知道。
于庆业道:“大不了这亲不结了,反正我不能让小弟随便嫁出去。王家退亲本是他们的错,凭什么把事都怪到我们头上?”
于庆家说:“我也觉得是这个理。白家这样做不是诚心为难咱们吗?”
于大有叹口气:“要我看也不全是庆隆的问题。白家要是真有心和咱们家结亲,就不会在意这些。许是还有什么旁的事。”
他这样一说,全家人沉默下来。
旁的事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家里太穷。当初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分出来,只分了属于他们的那份地。就连弄这土宅子还是借了些钱弄的,欠的钱尚未还清。
于庆隆想想也是一阵头疼。
嫁是肯定不能嫁的,再说也没人要他。虽然确实是影响了于二哥,但这也不是他存心的。他也没想过会穿来。
当然更不是原主的错。错的是王家,是这个不讲道理的破地方。
“二哥,你什么时候还去镇上?”
“明天就去,可是有想让二哥捎回来的东西?”
“不是,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这村子里虽然也有大几十户人家,可说到底也没什么购买力。他要是真想赚钱,还是要去人更多的地方看看。
于二哥是个木匠学徒,跟着一位老师傅学手艺。他倒是不能学木工活,但他或许可以去镇上找找其他谋财的路子。
“可是路远,而且二哥要在那边住上几天才能回来。”于庆业道,“小弟你想去镇上看啥?”
“就,随便看看。不是当天回的话就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