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胡闹了一通,短暂休息的时候,贺遇拿了江近尘的手机,因为江近尘的锁屏界面还是裴熙成的卡通形象。
那是一个比较抽象的穿西装的小人,江近尘自己画的,很可爱,但江近尘有刻意避免裴熙成的明显的特征,他怕裴熙成看见了不喜欢,也怕有同事知道了裴熙成不高兴。
贺遇真的很佩服,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这样的爱另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这样不求回报,把爱另一个人做到了极致。或许江近尘是求回报的,那也不过是希望裴熙成能喜欢他一点,这是多么容易的事,他们怎么能折腾这么多年。
贺遇翻翻江近尘的手机,发现江近尘一点关于裴熙成的东西都没删。
贺遇挑了挑眉,朝江近尘说:“近尘啊,下决心就要做到底,有些东西还是删了吧。”
江近尘喝了杯酒:“你删吧。”
贺遇没多说什么,直接开始一系列流畅的动作。
他一边喝酒和江近尘说笑着,一边删除了裴熙成在江近尘这里所有的联系方式。
把手机里各种和裴熙成有关的密码、壁纸、屏保都改掉了。
江近尘在一旁喝酒,看着贺遇给他删东西,江近尘还在庆幸,还好贺遇没让他自己动手,他可能是下不了手的。
贺遇删得最费功夫的还是裴熙成的照片,那数千张的照片被江近尘建立了一个文档收藏得好好的,在很多软件都存了备份。
贺遇在这几千张照片里很少看见江近尘出镜。
江近尘和裴熙成一起出现的照片屈指可数,所以贺遇偶然发现了一张就会拿过去问问江近尘,那是什么时候拍的,夸江近尘帅,他还没见过江近尘穿这种衣服之类的话。
问完之后贺遇就把裴熙成截掉,只留下江近尘。
江近尘每次看到贺遇捧过来的照片,都会突然记起来他和裴熙成拍照的情景,很多场景还历历在目,好像看了一场很长很长的电影,过去点点滴滴在脑海里像是幻灯片一样回放,他几乎所有的青春时期,都是裴熙成。
有一张他和裴熙成穿校服的合照,那是高中毕业时候,江近尘拿了单反相机站在裴熙成前面的地方自拍,其实他就是很明显的想拍裴熙成,在江近尘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裴熙成往他的镜头看了一眼。
那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江近尘回家之后捧着这张照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隔几分钟拿出来看一会儿,好不容易放回去了,隔了几分钟他又拿出来看一会儿。
他想,他那个晚上可能嘴角没下来过,因为他第二天起床时候脸颊都是痛的。
有一张,在戏台上,他们读大二时候,那一出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江近尘是话剧社社员,扮的祝英台,梁山伯的人选迟迟没有敲定,后来江近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裴熙成会扮了梁山伯,他惊喜了很久,夜不能寐,一想到会和裴熙成一起上台就满心欢喜。
练习很久,表演当天,他们在戏台上扮好了妆,咿咿呀呀说着戏词。
梁山伯望着祝英台,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往他身上一瞥:“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呀,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梁山伯垂目拱手,轻笑道。
彩排听了数不清的次数,再次听,江近尘依旧情神动摇,心如擂鼓,差点忘了说后来的词,他怔看着裴熙成,那一刻真真想与他一生一世,死后合葬化蝶都愿意,只要他真诚,真心。
那一张照片定格在江近尘和裴熙成对望的时刻,也作为话剧社后来很多次《梁祝》演出的大海报,即使他们没有再出演。
还有一张在塞纳河边拍的,是他们刚刚恋爱的时候,也是他们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
江近尘因为挨了裴熙成母亲的打,裴熙成把他送到法国出差,其实他没什么工作,就是做些实地考察,和带薪旅游没区别。
他那时候以为裴熙成是心疼他,让他出门玩玩,他在法国第二个月的时候,裴熙成过来了。他们在塞纳河边找了个馆子吃了饭,他甚至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吃了什么,香煎龙利鱼、法式蜗牛、番茄牛肉盅和马铃薯千层派。
即使江近尘觉得那个蜗牛味道很怪,但是他后来总是对这几个菜抱有好感,每次去法国餐厅的时候都会点。
那天他们吃过饭出来,正是落日余晖的时候,漫天都是橙红色的云彩。
江近尘和裴熙成并肩走在塞纳河边,某一个时刻,湖风轻柔的吹过来,把裴熙成额角的头发微微吹起来,温柔的夕阳洒在裴熙成的脸上。
江近尘第一次吻了裴熙成,他按着裴熙成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攥了一下裴熙成肩膀的衬衫,闭着眼吻了他一下。
等江近尘松了手,脸颊发起烫来的时候。
一个微卷着长发的男人拿着相机笑盈盈的跑到他们面前,他用法语说,他原本只是随意的拍拍风景,看到他们的身影觉得和这个景色很般配就拍下来了,问江近尘需不需要保留下这张照片。
江近尘愣着,刚想答应谢谢这个人,裴熙成就摇了摇头。
江近尘只好作罢,但后来裴熙成走之后,江近尘还是想办法找到了这个摄影师,拿到了这张照片。
江近尘以为这会是他们幸福的开始,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此去经年,他们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
江近尘借着酒劲,强迫自己停止回忆,他不能再回头看了,可是他还是有点不舍得,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停下这种舍不得的情绪。
那些照片就是他和裴熙成存在过的证明,一旦消失了,没人记得它了,那些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或许并不是舍不得裴熙成,是舍不得那时候一心一意爱他的青春肆意的自己,但他要割舍掉裴熙成,会连带着当时的自己一起割舍了。
那个年纪的他,一生仅此一次,有些情绪经历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就像是童年时候第一次去海洋馆见到了会发光的水母,幼小的他趴在玻璃幕墙上,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嘴里发出“哇”的惊叹声,从此对未知的深海留下最原始美好的小小悸动,那时的他说,想要当一个研究海洋的科学家。
现在的他不会再对会发光的水母有微弱的波动,更不会因为这个说自己要当科学家,但最初见到的悸动在心里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种情绪不会再有了,他怎么舍得让它就这样消失,如同他炙热的青春一样,他怎么舍得让它逝去。
酒吧外满街华灯,街道内车流拥挤。
裴熙成在公寓里滑动手机屏幕,看见朋友发过来江近尘的照片的时候,眉间的沟壑明显深了些。
这种衣服裴熙成没看见江近尘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