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是被选择的一方。谢漪白对这份工作的性质和自身定位再清楚不过。
他拿出了最好的表现,但区区自我介绍,又能表现出什么名堂呢。
简单讲完自己的基本情况,谢漪白闭了嘴,观察那坐着的三个人的表情。
电影,尤其是独立电影,导演才是主体和最终掌舵人,可盛柯显然对他兴致缺缺,全程只抬头看了他两眼。
与之相反的是制片人邹延对他的态度相当热切,率先提问道:“你有舞蹈基础吗?会不会跳舞?”
谢漪白:“不会,我是学音乐的。”
选角导演问:“您第一次演戏是在十六岁,那大学为什么不选择表演专业?”
“我第一部影视作品是机缘巧合下参演的,高二那年有剧组来我们学校取景,征集群演,导演在一群男孩里相中了我,说我头小脸小、很上镜,让我试男配的戏。”谢漪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有半边酒窝,笑起来乖顺无害。
“然后一试就过了,本来也是本色出演高中生,没什么难度的。我那会儿年纪小,觉得拍戏很累,还是更喜欢唱歌,填志愿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表演相关的院校。”
邹延问:“但我看你本科期间就签了经纪公司,也有在拍戏,怎么又不嫌累了?”
谢漪白猜到会延伸出这个问题,如实道:“因为遇到了能说会道的经纪人,告诉我可以一边演戏一边唱歌,影视歌三栖什么的,我就同意了啊。我也出过专辑,有好几部剧的片头片尾曲都是我唱的。”
这回轮到盛柯开口了:“所以,你现在也是更喜欢唱歌?”
“不,现在的我都喜欢。”谢漪白不卑不亢道,“我对于表演的兴趣是在实践中逐渐培养出来的。我很享受理解并塑造人物的过程,也想要尝试更多种多样的角色。”
“那你愿意演配角吗?”
“愿意啊。”
一段问答结束,邹延再次偏过身,在盛柯耳边小声低语,后者只默默地点头。谢漪白面不改色,但心已拧成一团,他喉咙发紧,静待了两分钟,忽然听见盛柯说:“他有点过于漂亮了,超出我的预期。”
这话放在其他场合下无疑是褒奖,可从一位吹毛求疵的导演口中听到,更像一种挑剔。谢漪白有预感,他这次会落选。
尽人事听天命,谢漪白想要再小小地挣扎一番,说:“导演,我准备了一段表演,可以展示吗?”
盛柯没发话,最左边的邹延道:“行,那你开始吧。”
“不用了。”导演及时打断道,“你迟到了十五分钟,今天没时间了,就这样,谢谢。”
谢漪白沉下去的心蓦地落地,情绪反而平静了,又鞠一躬道谢,礼貌地退出房间。
门一开一关,演员走了,屋内沉寂得只剩下签字笔在名单上勾划的声音。邹延的提议被驳回,不悦地皱起眉,也不是真的生气,半开玩笑道:“我说巨导,你就这么不给我留面子?”
盛柯无动于衷道:“我不是说了吗,他长得太好,超出我想要的范畴了。”
选角导演插嘴道:“其实……留作备选也不错,我跟他经纪人沟通过,他的档期最合适,又自带流量,还能省一笔宣传费。”
一左一右都在和他作对,盛柯冷着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不可以。”
邹延和他的私交甚密,不想为工作坏了情份,退让道:“Ok,导演说了算。我出去抽根烟,小舒一块儿吗?”
“好啊,我也去。”选角导演舒霖跟上来。
公司设有吸烟室,就在茶水间隔壁。邹延在密闭的小空间内点燃一支烟,舒霖拿胳膊顶开玻璃门走入,两手各端着一杯加浓咖啡,不加奶的那杯分给了他。
邹延吞云吐雾着,抖了抖烟灰,有尼古丁缓解疲惫,咖啡的润喉和提神,他又有精神回味起方才面试的那一幕。
那么会笑的人,也是罕见。
“小舒啊,我记得最初拟定的试镜人选中,没有刚刚那个演员吧?”
“嗯,一开始是没有的,他太红了,片酬又高,没性价比。”舒霖心虚地灌了口咖啡,抿嘴道,“但我这边有人极力推荐,我就想着,甭管能不能成,叫来给柯导看一眼呗。”
邹延把手放到人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他什么脾气你还不了解?年少轻狂的,天上地下他第一,他是光他是电他是宇宙中心。你给他讲用流量的好处,他不仅不领情,还会认为你胡乱花钱,存心给他使坏。要我说,你就给他找那种素人,名不见经传的,他就喜欢淘金和养成的感觉,你懂吧?”
“我明白了,哥。”舒霖若有所思地吸着烟,忏悔道,“这次是我莽撞了,以后没有人情,只有公事公办。”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邹延话音一落,峰回路转道,“来,你把他微信推我。”
舒霖思路一岔,茫然道:“谁?刚那个啊?”
“那不然呢?”
“噢。”
地下停车场里,谢漪白刚坐上车,经纪人就来电话了,一接通,那头传来的熟悉的女声:“试镜结束了?怎么样?”
“没选上。”
“试的什么角色啊?是不是功课没做好?”
“不知道是什么角色,没拿到剧本和台词。”谢漪白憋了一上午的怨气找到发泄口,但这和经纪人并不相干,又不是她帮他争取的资源,所以他极力按捺道,“真是不靠谱,我以后再也不上这种当了,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来给人当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