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云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他打定主意,一进镇就找老张,立刻启程跑路!
这李寻欢,太邪性了!
之后,龙啸云为了不让李寻欢再荼毒自己的精神,自告奋勇走在最前边,美其名曰为大家挡风沙,实则是避开了所有交谈(尤其是李寻欢的交谈)。
一路无话,三人回到黄沙镇那间破旧的“威远镖局”临时落脚点——
老张和几个幸存的镖师正在唉声叹气地围着几辆破破烂烂、勉强拼凑起来的镖车发愁。
看到龙啸云回来,还带着李寻欢和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红衣姑娘,老张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救星,扑了过来。
“龙小子!你可算回来了!急死老哥了!”
老张拉着龙啸云,一脸愁苦,“你看这车!昨天王家人闹腾,把车轴又弄坏了几根!
东家那边传信催命似的,说押送江南江家的那批药材,期限只剩两个月了!
可咱们这破车,别说去江南,能走出这百里黄沙都是祖坟冒青烟!”
老张指着那些修补痕迹明显、甚至用麻绳勉强捆扎固定的车轴:“这些破烂货,根本经不起长途颠簸!
路上非散了架不可!
可重新置办……咱们哪还有钱啊!” 其他几个镖师也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龙啸云的心也沉了下去。两个月期限?
江南江家?
这趟镖本就是血本无归,如今连车都成了这样,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块碎银子,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龙啸云身后、仿佛只是背景板的李寻欢,不易察觉地微微侧过身,对着门外某个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龙啸云正和老张对着破车轴发愁,并未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没过多久,镖局那破败的大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是王员外府上那个昨天还趾高气扬、今天却一脸谄媚的管家!
管家身后跟着十几个精壮的工匠,还抬着崭新的上好木料和精铁打造的配件。
“龙爷!张爷!” 管家点头哈腰,笑容堆满了脸,“我家老爷听闻贵镖局车驾有所损坏,特命小的送来些物料和工匠,务必帮诸位把车修得结结实实!
这些木料都是上好的铁梨木,车轴是百炼精钢,保证坚固耐用!”
他一挥手,工匠们立刻上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拆卸坏掉的车轴,更换新的。
老张和镖师们都看傻了眼!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昨天还要打要杀抢人,今天就来送钱送物?
管家又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袋,恭恭敬敬地递给龙啸云:“龙爷,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权当给诸位壮士添些路上的盘缠。
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盒盖打开,里面是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褐色药丸,“这是上好的‘九花玉露丸’,对内伤外伤均有奇效,老爷特意吩咐送给龙爷您,聊表心意。”
龙啸云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和药香扑鼻的白玉盒,整个人都懵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寻欢!
李寻欢正靠在一根柱子上,微微闭目养神,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阳光透过破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他唇角一抹极其微弱的、仿佛掌控一切的从容笑意。那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苏樱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工匠忙碌,又看看懵圈的龙啸云和闭目养神的李寻欢,红唇微抿,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老张反应过来,激动地拉着龙啸云的手:“龙小子!你……你真是咱们的福星啊!连王员外都对你另眼相看!这下好了!车有了!钱也有了!咱们能按时交差了!”
龙啸云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锦袋和药盒,再看看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的李寻欢,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钱,这药,这修车的工匠……真的是冲他龙啸云来的?
狗屁!
绝对是冲着李寻欢来的!
王员外昨天那诡异的退走,管家今天这谄媚的嘴脸……这一切,都因为李寻欢!
李寻欢到底是什么身份?!
能让黄沙镇的土皇帝如此忌惮甚至巴结?
他昨天那个点头……
龙啸云越想越心惊!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龙兄弟?” 李寻欢似乎察觉到龙啸云的目光,缓缓睁开眼,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带着感激的笑容,“怎么了?王员外一片好意,龙兄弟就收下吧。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多些盘缠总是好的。这药……”
李寻欢目光落在白玉盒上,笑容加深,“对龙兄弟的伤势也大有裨益。”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只是关心龙啸云的伤势和行程。
龙啸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深不可测的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在胸腔里翻腾。
他捏紧了锦袋和药盒,指节发白。
“呵……是啊,多谢王员外,也……多谢李公子了。” 龙啸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张不明所以,只当龙啸云是高兴傻了,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规划着行程:
“龙小子,车一修好,咱们明儿一早就能启程!走官道,过河西走廊,入玉门关……两个月,紧是紧了点,但加把劲,应该能赶到江南!”
李寻欢闻言,温和地接口道:“张老哥说的是。龙兄弟此行责任重大,寻欢伤势未愈,不便同行拖累,就在此祝龙兄弟一路顺风,早日抵达江南。”
他顿了顿,看向龙啸云,眼神深邃,“待寻欢伤愈,定当亲赴江南,拜谢龙兄弟救命大恩。” 那“拜谢”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龙啸云心里咯噔一下!亲赴江南?!这煞星还要追过去?!
他只想立刻、马上、现在就启程,离李寻欢和苏樱越远越好!但看着老张那充满希望的脸,再看看那些正在更换的精钢车轴……
“好……明早启程。” 龙啸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龙啸云不再看李寻欢和苏樱,转身走向那辆正在被精心修缮的镖车。
他抚摸着冰凉的、崭新的精钢车轴,那坚硬冰冷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压下他心头的烦躁和不安。
钱袋沉甸甸地坠在腰间,白玉药盒在怀里散发着温润的凉意,仿佛两块烙铁,烫得他浑身难受。
老张还在兴奋地和工匠讨论细节。
李寻欢重新闭目养神,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苏樱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望着外面小镇的尘土飞扬,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
镖局里充斥着工匠敲打的叮当声、老张的吆喝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然而在这表面的忙碌和“柳暗花明”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在三人之间汹涌激荡。
龙啸云知道,李寻欢在看着他。
苏樱也知道。
而他们彼此之间,也都心知肚明。
秘密如同深埋的炸/弹,引信已经点燃,却谁也不去触碰,只是沉默地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必然的轰鸣。
龙啸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江南……但愿到了江南,能摆脱这一切。
但他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告诉他:这趟镖,恐怕不会太平了。那个预言,那个遗失的三年,还有身边这两个深不可测的“同伴”……都如同跗骨之蛆,甩不脱,逃不掉。
他抬起头,看向镖局门外那方被尘土笼罩的、狭窄的天空,只觉得前路漫漫,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