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听到一点风声,具体的不知道……”
“那就去查。”
“三少……”裴玉有点为难地劝着,“这事其实很好办的,你别惹他就万事大吉了,你就算查清楚又能怎样,东西卖都卖出去了,你不如给时哥认个——”
何湛程勃然大怒,抓起喝剩的半杯橙汁就朝人砸过去:
“我他妈让你去查!立刻!马上!”
周遭人纷纷被惊动,不约而同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裴玉一身崭新古驰被溅得到处是黄澄澄的果汁。
然后好脾气抬手一抹脸,叹气:“好吧。”
经此一闹,不管是折服于“道具小何”大手笔请客的阔气,还是被少爷原形毕露的暴脾气吓到了,从此剧组再无人敢惹他。
何湛程重新做回了皇帝,每天上班晚到早退,身边人还端茶送水不断,高兴了就跑去干点活儿,大多时候在巨型遮阳伞下欣赏高山美景,要么就盖着小羊绒毯睡大觉,闲着没事儿了就骑着三蹦子乱溜达,一晃眼,八九天过去,没等到戚老二说要来看他的电话,倒和组里的一个小丫头玩儿上了。
是之前他盖得那床粉紫色库洛米小棉被的主人,刘导亲闺女,组里人都喊她霜霜,十岁出头,粉团脸蛋,声音糯叽叽,成天扎着俩小揪穿着古装跑来跑去,红衣飘飘的,累了就去帐篷里歇着看动画片,身边随行俩保姆和一个司机,偶尔让“小何”开着三蹦子带她去A组找她爸,也不上学。
霜霜一派公主作风,最开始认识何湛程就是因为他抢了她被子,本来要发火来着,奈何人太帅,没舍得。
后来何湛程闲下来了,她经常跑来找他玩儿,俩人天南海北地聊,她深觉遇到知音,于是正式任命小何给她当随从,说:“小程子,你是太监,我是公主,从现在开始,你得无条件服从我!”
何湛程一脸笑意,挺配合着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向公主行礼:“嗻!”
霜霜居高临下地踩在桌子上,蔑然道:“小程子,你可知罪?”
何湛程颔首:“我知罪。”
霜霜:“说,你犯什么罪了?”
何湛程:“没能让公主开心,就是我的罪。”
霜霜:“嗯,念在你是初犯,本公主就饶你一命了。”
何湛程行礼,高声喊:“谢——公——主!”
剧组路过的人都觉得这一大一小脑筋有问题。
这天,霜霜举办了一场名媛下午茶会,叫了小程子参加,俩人占了座山头,天朗风清,二人舒坦地靠进躺椅里,中间摆一张茶水桌,一起望着远山漂浮的云。
霜霜咬着小程子给她买的果冻,问:“你多大啦,怎么年纪轻轻就进宫了?”
小程子笑:“我今年二十,被家里人送进宫见见世面。”
霜霜挠着头:“二十?你不上大学吗?”
小程子:“本来在上的,上了两年觉得没意思,就回家了。”
霜霜:“什么叫‘没意思’?”
小程子:“就是‘本来有很多张有趣的脸,时间长了,他们慢慢都变成了一张脸,那一张脸还是镜子里的我自己’的意思。”
霜霜被绕得头晕:“我听不懂。”
小程子:“听不懂才好呢。”
霜霜:“那你有对象吗?”
小程子:“太监怎么会有对象?”
霜霜唏嘘:“也是。”
小程子伸手揉了揉她小脑瓜,问她:“公主殿下呢,你怎么不上学?”
霜霜小嘴一撅,表情不太高兴:“在学校她们都欺负我,说我长得丑,一个女生带头开始的,让好多人都不跟我玩儿,还假装不小心往我桌子上泼水,把我课本都弄湿了,后来我就拿钢笔把她手扎穿了,我爸说让我先别上学了,这阵子跟着他在剧组待着,等他把这部戏忙完了,就给我找个新学校。”
小程子啧一声:“你妈呢?”
霜霜拆开一包薯片吃着,说得风轻云淡:“我亲妈生我的时候死了,我后妈那张脸整得跟个鬼一样,我不喜欢她。”
小程子“哦”一声,想了想,接着掏出手机,在便利贴上打出一串数字,给霜霜递了过去。
“这是我电话,你背过,以后不开心了打给我,我替你处理。”
霜霜一挑眉,瞥他:“你替我?”
小鼻子一蹙,不屑道:“你还给我爸打工呢,你算老几。”
小程子笑了起来:“霜霜啊,你要是我亲妹妹就好了。”
霜霜咬了口薯片,问:“为啥呀?”
小程子:“这样我就能给你一巴掌了。”
霜霜:“……”
小程子保持着递手机的姿势没动,语气严厉了几分:“一分钟把我手机号背过,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打我电话,不准再自己动手。”
霜霜不爽了,瞪他一眼:“你敢命令我!”
小程子别过脸,哼一声:“你不听话,我就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霜霜立刻服软,一把接过他手机,低头认真背起来。
裴玉不知从哪儿飘过来,凑到人旁边存号码:“来,霜霜,给我也加一下。”
霜霜很懂规矩,连忙死死捂住手机,然后神情得意地扭头去看小程子,似乎在说:“看,我做的不错吧!”
何湛程赞许地看她一眼,挥了挥手,打发她去一边玩儿。
下巴冲裴玉一抬,示意让人坐。
裴玉一屁股坐霜霜小毯子上,随手撕开了个荔枝果冻塞嘴里,一脸幽怨望向旁边人:“唉,三少,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让我加个电话怎么了?”
何湛程枕着胳膊躺了回去,闭上眼:“说正事儿。”
裴玉上周戏排得很紧,日里夜里连轴转,没怎么到何湛程跟前儿晃悠,今天好容易得空了,立刻找公司里的熟人旁敲侧击,东拉西扯唠了一上午才帮何湛程打听出了内幕。
裴玉毕竟是擎荣影视的人,打探自家消息容易,但得防着自家人卖他,他也不像茉莉那样完全忠于老板,现在还惦记着何湛程的恩情和自己那点儿色心,幸而为人世故圆滑,虽然两头摇摆,却是左右逢源。
美少年当前,裴玉没怎么犹豫就透底了,说戚时原来早在何湛程请客之前就擅作主张把他那堆行李卖了,衣服怎么处置的、珠宝怎么处置的,还卷跑了何湛程的两双球鞋,事无巨细,全给人交代了。
“不过你放心,你那些东西太贵,每件挂平台还得找人开鉴定证明才能用真货的折扣价卖出,卖的没那么快,现在三分之二还都囤在市场部的仓库里,不过……唉,时哥最近改变策略了,说不再找人开鉴定证明了,全都当做普通衣服卖掉,为此还成立了两个卖货直播间。”
裴玉劝着:“三少,你就听我一句,时哥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为人挺不错的,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给他打电话服个软,只要你先低头,你那些衣服指定能要回来,真的。”
“低头?”何湛程乐了,“不就骗了他个电话号码么,戚老二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小肚鸡肠毫无风范格局的傻大个儿,他是怎么坐上那个位子的?”
裴玉精准捕捉信息:“你骗他电话号码干嘛?”
何湛程耸耸肩:“玩儿啊。”
裴玉要防着自己人,他也得防着裴玉,万一这货吃醋跑回去找戚老二告密,把他心上人吓跑了咋整?
裴玉见何湛程一脸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样子,自己倒替人着急上了:“那你那些衣服怎么办?你不是说那是你的全部家当吗?”
清风吹过狼尾草,身后林间树影婆娑,天地万物一片澄明,何湛程缓缓睁开眼,太阳光就这样强势地刺进他琥珀色的深瞳。
他抬臂一挡,袖口露一截雪白的腕,蛇一样缠绕在腕间的那条沉香手串晃动几下,坠出两颗举世稀有的上等南红。
迎着日头,金玉堆簇着,像两颗正在跳动的深红心脏。
何湛程闲闲地把玩着手串,语气淡淡:
“你刚才说,他卖了钱要干嘛来着?”
“捐给山区留守儿童。”
“捐给谁?”
“山区留守儿童。”
“山区什么?”
“留——守——儿——童!”裴玉拔高嗓门喊,不知道少爷怎么突然就聋了。
“嗯,”少爷一脸祥和地闭上眼,“平白错过好些年,就算我补偿他的,这事儿掀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