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珀总感觉这句话有些奇奇怪怪,抬起头斜斜看着沈屹洲,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佩蒂丝还说过,你这种心思不正的男人还应该远离。”
“库珀小鬼,摆在你面前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再废话,它们就要飞走了。”沈屹洲晃了晃手中的钞票,面上似笑非笑。
库珀乖乖闭上了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活像个精打细算的小商人,目光在一旁专心同店员交谈的伦恩夫人脸上和那一叠厚厚的钞票里来回跳转。
“不告诉你妈妈。”沈屹洲瞧出来。
库珀爽快答应:“成交!”
……
秦晏棠一人站在雨棚下,与手里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孤单做伴。
不远处来了几个金发碧眼大学生模样的小年轻,撑着伞,围着覆了雪的石墩子和朱红色的消防栓徘徊,几个人有说有笑交谈着什么,眼睛时不时往她这边看一眼。
其中一个长相阳光、高鼻深目金发男孩被另几个兄弟怂恿着推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脸也红着,回头看了那几个兄弟好几眼。
那几人挥着手,意思大抵是叫他鼓足勇气朝前去。
秦晏棠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角。
只见着那长相阳光的金发少年撑伞来到她面前,或许是看见她不是法国人长相,用一口蹩脚的英语礼貌询问她要不要帮忙,他可以送她去最近的车站。像是怕她误会,还特意在末尾加了句,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学生证。
秦晏棠淡淡笑着,也用英文回他:“我的车等会就到了,多谢你好意。”
那青年愣了片刻,看样子就像是第一次找女生搭讪,被婉拒后样子有些窘迫,红着脸还想找个话题多说几句。
秦晏棠笑笑,又问他:“你有打火机吗?借用一下。”
金发青年点头,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递给她。
秦晏棠接过,两指夹着那根皱巴巴的女士香烟,动作不紧不慢、熟练流畅地点上了火,红唇把香烟咬在嘴角,打火机放回他掌心。
“多谢。”她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白烟缓缓弥漫,金发青年脸更加红,秦晏棠瞧见他身后那些个兄弟干着急着。
“抱歉,有些冒昧,但其实我想问问你有没……”
金发青年急促着刚要把话说完,秦晏棠的身边忽地窜来一个小朋友。
同是金发碧眼、法国人长相,瞧着约莫十一二岁,咯吱窝下夹着把黑色大伞。除此之外,他手里撑着一柄映着格子条纹的小伞,西装裤的口袋中鼓鼓囊囊,隐约露出厚厚的橙色一角。
她垂眸。
这不是伦恩家的库珀又是谁。
秦晏棠曾去伦恩家中教过莉达弹钢琴,那时库珀没少在旁边捣蛋,秦晏棠认得他,他自然也认得秦晏棠。
她挑了挑眉,稍有意外地看了他眼。
库珀偏头瞅了眼一旁站着的金发男子,不明所以,只用那把黑色大伞戳了戳她,小声讲:“欸,快拿啊,重死了。”
面前金发的少年看着眼前二人,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欲言又止。
秦晏棠接过伞,礼貌微笑着对他说:“我儿子来给我送伞了,就不麻烦你了。”
言罢,秦晏棠还眉眼温和地看了看库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
库珀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读小学时老师或许教过一些英文,但他上课又不听讲,此刻见着秦晏棠嘴巴一张一合的,也听不懂两个人在叽里咕噜讲些什么。他的视线早就飘到另一边的玩具店去,欣喜拿到人生第一桶金的同时,还不忘伸手确认一下鼓囊囊的口袋,满心都是他心心念念的那架飞机模型。
金发青年显然是有些错愕。
不过这的确是叫人难以想象,面前这个长相十分年轻的女人竟然有个十几岁的儿子。
他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有礼貌且有绅士风度,在寒风中凌乱地点了点头,说着打扰,便大步走开了。
香烟掺着薄荷味,凉凉的,在嘴中漫开来,喉咙里像是被狠狠灌了大杯冰水下去,那股子凉劲直渗到肺里去,秦晏棠此时此刻清醒不少。
她拍了拍身上落雪的羽绒服,把伞撑开,低首看库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库珀一不留神,刚要说漏嘴,想起沈屹洲告诉他不准说是他送的伞,话到嘴边便打了个转:“噢,是莉达,她看见你了,非得叫我来送伞。”
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倒叫秦晏棠相信了。
她打趣着:“今晚音乐会怎么没见你来看?被妈妈教训了?”
库珀哼一声,不愿再提,高傲地抛下一句伞送你了,捂着他那西装裤的口袋,撑伞又跑了出去。
小孩哥还挺有个性。
秦晏棠淡笑着收回视线,此时雨伞遮住了雪花,她的处境好了不少,指尖夹着那根歪歪扭扭的香烟,抬头瞧了眼。
伞下站三人都没问题。
挺实用。
……
谭冗立对于自己来迟这件事感到非常抱歉,是以秦晏棠一上车时,他便递来了干爽的毛巾和温暖的大衣。
车内暖气开得十足,她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喝着温热醇香的咖啡,秦晏棠能静下心来想一些事情。
谭冗立注意到她立在腿边的那把黑色大伞,感叹:“所幸您手里有伞,不然只怕会感冒着凉。”
闻言,秦晏棠这会儿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把伞,她将那把伞翻过来看,指尖触摸到伞柄底部的凹槽处,迎上车内的灯光,发现刻了字。
“冗叔,您瞧瞧这个字您认得吗?”
谭冗立刚准备发动车子,当下接过来,借着车顶的灯光仔细看了,给了回复:“看样子刻上去的是小篆,什么字还得回去再看看。”
秦晏棠想着,也不知道库珀是借了谁的伞,总不会是他自己家里人的。
谭冗立坐于驾驶座,朝车内后视镜里的秦晏棠笑了笑,说:“晏棠小姐衣服上沾着烟味,回去的时候可要留意,别被柴女士发现了。”
连谭冗立都知晓柴蔷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
秦晏棠失笑点头:“肯定注意。”
“冗叔。”
“欸,晏棠小姐,有什么事么?”
谭冗立视线看着前方,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我妈她身体还好吗?”
谭冗立愣了下,抬眼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秦晏棠,静默两三秒,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其他的倒还好,也就是胃病,那是老毛病了。”
谭冗立是季芸的远房表弟,平日里两家也会走动,他都这么说了,那实情也就应该如此了。
她默了半晌。
遇上红灯,车子停下来,谭冗立只摇头笑笑:“您还是惦记着夫人的。”
秦晏棠轻叹了口气,没说话,握住咖啡杯,热气隔着纸杯传递到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