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本能让我心跳如鼓,迅速跳下车。
顺着躁动的方向望去,浑身的血液骤然彻骨的凉。一头庞然大物出现在山路尽头,呼吸之间口鼻冒出炽热的白烟,席卷着血肉的腥臭,相隔数十丈犹然可闻。
寒冬的天恒找不到什么食物,连飞鸟也稀罕得可怜。
这畜生饿了不知多久,被逼得入了人境,已然双眼赤红。通体却一片雪白,唯有额头面颊点缀着漆黑的毛发。
乌面熊。
光屏亮起,传来长生天迟到的报警。
【长生天:小姑娘,虽然咱俩算是分道扬镳,我也不指望你能干嘛。但看你好歹唤醒了我,又陪聊这么久,不忍让你葬身熊口,好意说一句。】
【长生天:遇见乌首就快点儿跑吧!!!】
“……谢谢。”我咬牙切齿,目光快速打量四下的环境,“谢谢你宝贵的提醒。可太有用了,我差点不知道要跑路呢。”
刚刚危险忽至,放眼望去已死了不少人,血腥味在冷空中传播得更加凝重。
离我最近的一处尸体横在两步之外,应当是飞过来的赤砂军,头颅已经裂开,混着铁甲的碎片,手中僵硬地握着一支长枪,枪身已经和血冻硬在手上。
对面的怪物,体格比想象中更加夸张,仅一颗头颅便遮蔽天日,四爪如石柱,仿佛能够轻易碾碎一切阻碍。
这诸多打量都是在寥寥三五秒之中弯沉的,再凝神,乌首顷刻间已然逼近。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腿跑了几步,已然来不及逃开熊爪的范围,一个滚翻险险地躲过去,同时揪住了赤砂军手中的长枪借力一拽。
铁杆和掌心的汗水在接触的刹那也与皮肤粘连在了一起。西凉军队能不能别用铁器啊!
没能深想,就感觉熊掌拍在了我方才所处的地方,身下的大地都跟着振动。
勉强站稳,我尽可能的后退逃离,却听到耳后咆哮渐近。
乌首又调转方向再度朝我冲了过来,速度之快令我窒息。
为什么危险非要在月经的时候找上门啊。
我破口大骂,忍着浑身撕裂般的剧痛挥动枪杆,使出全力挡住头颈的致命区。
侧方忽而飞来数支木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破空之声犹如龙吟,却只在熊厚实的皮毛上留下一道浅痕。
熊怒吼一声,被分散了注意向,那股死亡的胁迫感也终于淡出了一个喘息的口子。
熊爪还是依照惯性朝我拍过来,不过泄了七分的力,如果是这样……如果……应该能挡下吧。
视线开始模糊了,我看到光屏界面弹出了预警,我的伤病值又涨了,超过了新增两点本就促襟见肘的体力值。
血条开始以微弱的势头消退,消退。
我撑着身子想闪开,但四面八方都不受控制,索性倒了下来。
朦胧之中好像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手持一柄锋利的长剑,鲜衣怒发,如同雪山中的精灵。
精灵灵巧地绕过熊的侧翼,直奔我而来,长剑侧锋与熊掌交汇的瞬间,在乌首的臂上割开一个口子。剑锋也瞬间崩裂,飞到他的脸颊,将本就鲜血淋漓的面容划得更重。
“你受伤了……”我用尽全部力气居然只说出这样一句无用的话。
我凝神想看清他是谁,他的额头带了血,轮廓也在我视线里愈来愈模糊。
残余的赤砂军很快赶上来,在厮杀中依稀听到乌首的嚎叫从嘹亮专为愤怒,最后是奄奄一息的痛苦。
喘息未定,我被人扶了起来,原来是西洲月。他应该擦了一把脸,面上虽有暗红的污渍,到底还是干净了许多。
“你身子好冰……撑住,在雪山上一定不能睡,否则可能醒不过来。”周围是散落的马车和惊魂未定的马匹,西洲月将我扶起来,向山下走了两步。
紧接着,他脚步顿住,眼中迸发出极大的愕然。
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又看向我,我在他臂弯之中,只看到西洲月腹部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应是从身后捅了个对穿一直刺出来的。
发着寒光的银白色与他大红喜服的金色格桑花一同闪耀在阳光下。
我想转过身看一眼是谁动的手,西洲月的身形已经向我倒了过来,天旋地转,压在我身上。
我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他眼中带着生的希望,瞳孔却涣散出死的无奈。呼吸愈来愈乱,我终于慌了。我与他没什么缘分可言,但目睹这样一条出生入死的性命没有死于野兽,却死于暗剑难防,也由心里感到无尽的痛苦。
我看到他的脸颊沾了一点泥土,抬手擦了一下:“你撑住,我们下山。”
他安详地笑了一下,眼皮深邃而宽的褶皱缓缓舒展,合上,声音沉沉:“不用了。我阿娘在天恒山下等我。”
这个说过死后帮我风光大葬的人死在了我前面。
……
我睡着了,做了很长的梦。
梦醒的间隙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各种气味混杂的草药送入口中。我的身体像陷入泥沼一般疲惫,又在草药的刺激之下一点点脱离自拔。
直到下一次睁眼,额头一侧的太阳穴连带着鬓角都觉得有些发凉,抬手摸了一下,梦里我流过新鲜的泪痕。
“你醒了?”西洲年穿一身大红的长袍,似笑非笑坐在我床前,这场面简直像做梦一样。
“西洲……月。”我竭力喊出那个名字,再说不出一句话,嗓子哑得像吞过沙子。
西洲年的眼神黯了黯,很快又笑起来:“我们回月河了。阿六,我弟弟命薄,在山上死了。太好了。……哦,我是说,不管父皇怎么抉择,我们马上要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