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只需五成力气,转瞬便来到通往顾府的大道,他落地行走,走到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外堆积有落叶,也不见守卫,他拍两下门,门内只有空洞回音,莫名凄凉,仿佛这宅子已经废弃。
“找谁啊?”
这问话不是来自门内,而是头顶,顾依没察觉自己上方有人,他猛地抬头,惊见席墨生站在高墙上,像一只不出声的乌鸦。
席墨生如鬼魅一样忽现,证明顾依的武功和他有距离,顾依吞口水,往后退开两步,席墨生就跳落在他面前,指一指身后说:“这宅子没人了,王爷找谁呢?下官也许可以帮忙。”
“原来的人都搬走了吗?”顾依问。
席墨生摸下巴,答:“回王爷,王爷您奋力抗敌的这段期间,有人向官府举报这户主人,也就是顾秦长期收受不义之财,由于有几个人证,官府便下令搜查,在府里找到几处藏在墙内的库房,收藏的金银珠宝数量惊人,这事报上朝廷,这户的女主人,也就是顾夫人,辨称财物是太后恩赐,太后亦核实,那么巧,王爷的军报传来,报称顾秦因战前逃逸被治死罪,顾夫人得悉很是悲愤,向圣上喊冤,说这接连的罪状必定是遭小人诬陷,圣上表示会等王爷回来再仔细了解经过,值得庆幸,王爷在昆仑关大破敌营的捷报传来,圣上大喜,给王爷加派一支影卫前往保护王爷,影卫在赶往前线途中发现有可疑人马在同一条路上赶,探查后发现这支人马的目的是要刺杀王爷,于是就把人全数逮捕回京,严刑拷问之下,这些人供出主使者是顾夫人,圣上龙颜大怒,要判顾夫人死罪,但太后求情,顾夫人最终被判削发为尼,监禁于后宫别院的寺庙。”
席墨生这番话说得灵动活泼,配合抑扬顿挫还有表情变化,堪称绘声绘影,俨然像个说书人,顾依不自觉呆呆地听完后,发现身边站满了人,左边魏溪,右边宋河,身后除了张添还有一人,是萧寅。
顾依有自知之明,若身边这五人联手,他只能束手就擒。
“王爷,总结以上,是的,这里的人都搬走了。”席墨生微笑。
“那……”顾依偷眼看萧寅,萧寅半眯着眼皮瞪,但顾依还是禁不住问:“顾家嫡少爷呢?”
席墨生打眼色,萧寅就接下回答的任务,只是他嗓音低沉还沙哑,语调没有跌冗,像两块铁在摩擦那样慑人。
“圣上怜悯顾玖年少,太后亦疼惜幼子,于是让平原郡王暂时收养顾玖,顾家的财产亦全数保留给顾玖,那小子现在富得流油,已经花钱给自己盖新房子,王爷您充其量就是夫家有钱,您的俸禄只足够养兵,恕下官斗胆问,您现在钱袋有几文钱?您若不尊夫家家规,再一次给赶出家门,您吃得起油条吗?您还有心思去多管别家臭小孩吗?”
顾依哑口无声,萧寅言辞伤人,他却心虚得不敢表达不满,别说几文钱,他连钱袋都没有了呢。
萧寅哼笔,甩袖转身,说道:“带安定王回王家庄。”
萧寅语音一落,天空就掉下一群和席墨生相似的乌鸦,把顾依团团围住,顾依压根不知道这些人跟了自己多久?
“来,护送王爷回夫家,这边走——”席墨生手往前指,那一票一身乌黑的人就浩浩荡荡把顾依‘挤’到已经停在路边的马车。
高手环绕,顾依是怎么也逃不掉,且他已完全没勇气逃,只能在车里担忧着未知的命运。
马车须臾就抵达目的,顾依给宋河扶下车,王家庄大门敞开,仆人都列好队形,一见到他就齐齐鞠躬,朗声恭迎他得胜归来。
鞭炮骤响,此起彼落,一瞬间王家庄就像在过大年、办喜事,顾依的心被鞭炮震得快速跳动,列队的仆人退开,他见一排穿着端庄整齐的俊朗公子向他跪拜叩头,以更恭敬的态度贺他打胜仗,安然归家,这些公子当然就是他的弟弟们,七个人,一个不少,原本留在定州王府的顾叁和顾琉都回来了。
弟弟们起身,一名打扮雍容却不失俏丽的小姑娘上前,向顾依翩翩行礼,铃铛般脆生的嗓音叫人听得心旷神怡,“宛儿恭迎大哥归来,大哥一路辛苦,为国为民奋勇杀敌,宛儿和夫君,还有众位弟弟,心底都以大哥为荣。”
顾依习惯弟弟们的敬畏举止,看弟妹这样子就感到很是局促,他惶惶地要弟妹免礼,想到要送些礼物,手边又没有东西,才暗骂自己糊涂,路上都忘了准备。
“好啦好啦!别站外面了,孩子们,进来吃饭!”王夫人拍着手招呼,王老爷捋须呵呵欢笑。
顾依赶上前要向两老拜倒,却还是给扶起来,两人一人握一边顾依的手,满面都是疼惜又骄傲的神情,温和地带着他进屋,把他交给王牟,王牟就携他到浴室,叫来几个家中早已面熟的男丁,那是充分理解他不愿意女子服侍的心情,并且也十分谨慎不直接碰触他的身子,伺候着他洗干净一身风尘。
纵然并不特别感到不自在,可顾依还是更期望替他洗澡的人是他夫君。
“我夫君呢?”回家至今都没见到王药,顾依再忍不住,拉着替他穿好衣服的王牟问。
“在等着王爷开饭呢。”王牟面色如常,顾依便即放了点悬着的心。
王家庄的接风筵席丰富而不奢华,一桌子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顾寺说主菜都是他掌厨,精致的茶点则是宛儿细心做的,宋河来说狼崽每只都有一条羊腿啃,顾家军的菜也都送去了军营。
顾依被带到主位就座,主位的左侧坐着他的夫君,从他进来就一直温柔地笑着看他,夫君的笑颜依然美若天仙,可不知为何,顾依此时感到夫君的笑有点寒意。
席上所有人落座,王老爷就先给顾依以茶代酒敬了一杯,顾依回敬两老,还乖巧地给夫君也敬,这才宣布开饭,席间众人轻松谈笑,顾依的担忧情绪渐渐缓解至消逝,他见夫君给他夹一只剖壳的虾,他便回夫君一只去骨的鸡翼。
“夫君,我好想你。”顾依凑到王药耳边念。
王药点头,抬手扶着顾依后脑勺,面色温柔,声线也是醉人,他说:“你的思念也就是这程度,离家不到一个月,家规都忘得一干二净,你忘了吗?夫君我,禁止你去找顾府的人。”
铛!顾依的筷子从手中落到空碗。
王药站起身,手从顾依头后摸到耳朵,毫不留情地捏着往上提。
顾依给拎起来,他惊恐地看他夫君,想说些什么求情却想不到一句好话。
“刑部是秋后问斩,我们一般平民百姓,家里有人犯错就饭后算帐,免得错误越积越多,累了行刑人。”王药说着就把顾依给拎走,一直拎到那个有鹅卵石步道的院子,顾依惊见院子灯火通明,毫无寒气,院中摆着一条宽长凳,凳上有铺垫子,尾端的垫子特别厚,长凳旁有一个桶,桶中盛水,竖着好几根长棍子。
王药松开顾依的耳朵,顾依不用问也知道是要受罚,膝盖一软便要跪,王药及时拉住他,冷声说:“别浪费心思求饶了,你这张嘴还能说得出什么聪明话?你还要面子就自己趴上去,否则别怪夫君把你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