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
听太后直呼姓名,顾依顾不得坐下,毕恭毕敬地站着回应:“微臣在。”
太后的语气恢复原先的冰冷庄重,她不急不缓,一字一板,严肃言道:“你平定南蛮的战役,予已略有听闻,说的是你有驭众之能,治军严谨,可战可守,沉毅有智略,倜傥有胆勇,可谓良将才也。”
太后顿住,顾依吞咽唾沫,拿不准该不该插话,太后已接着说:“奈何,予听说,近来京城遍传不利于你的流言,甚至编成戏曲扮演上舞台,戏曲街知巷闻,称你为镇北狼王。”
听到此处,顾依浑身由内至外地发凉,他早已为那狼王的戏曲付出过惨痛代价,并且就是出自太后的意思,太后此时却说得好似不知此事,令他不得不害怕太后会否把这旧账再算一遍。
“然,你为国为民的忠勇之心,朝中上下皆知,区区流言,不该把你的功劳抹杀,予知晓皇上已打算论功行赏,予对皇上决定的赏赐没有异议,不过在你领赏之前,必须平息百姓对你的胡乱造谣,你弑父,那是为了治军,你杀王,那是无中生有,这类传言只要贴出榜文澄清便足矣,可你却滥用武力威胁戏班,还火烧戏台,造成多人受伤,你若不为此行为交待,恐难化解百姓对你的藐视。”
“我没做那些事!”顾依慌得失礼,话出口了才跪下地,努力压制住激动的情绪说:“太后,微臣没做那些事,臣派人查过,威胁戏班的是朱家瓦舍的人,那因火烧而倒塌的戏台就在朱家瓦舍,火烧的原因该是意外,倒塌则是因戏台年久失修,此事真的和臣没有关系!”
“你当然不用自己动手,你不还有夫家这面后盾?”燕萍郡主插口,顾依在窗外看不见她,只辨认得到她是坐在室内西侧。
“胡说!”顾依这下沉不住气,站起身向着西侧吼,“我夫家悬壶济世,乐善好施,绝对不会做这种伤人性命的事!”
“那么理直气壮,你是有证据可以澄清?”一个人影走到窗前把窗推开,就是燕萍郡主。
顾依见到太后盯着自己的眼神寒意逼人,吓得马上后退跪下,垂首不敢对视。
太后问:“顾依,你可有证据?”
证据……证据……顾依咬着颤抖的唇,想着王药两周前罚了他一顿后跟他说,那戏台倒塌后王药就派人去查问,知道顾玖曾经去过那里,王药多心,叫人去搜起火处的废墟,找到一枚打火石,戏台是木造,未免出意外都是避免点明火,打火石的出现可能表示起火是人为而非意外。
王药因而更全面地查,查出威胁戏台不准演狼王戏曲的人是顾玖那两个书僮,紫奚和朱奚雇佣的武人,王药于是收买朱家瓦舍的当家,那朱当家供出,狼王这出戏便是顾玖提供的剧本,朱当家还说,戏台倒塌那日的演出提早落幕,意外发生前,主演的紫奚和朱奚就已经下台,所以他们两人毫发无损,朱奚后来给朱当家一大笔钱,那笔钱足够再盖一座更华丽的戏台。
种种调查的结果推向一个肇事者——顾玖。
王药说顾玖这么做必定有后着,但顾依那时宁可相信顾玖只是无人管教,顽劣不懂事,直到此刻他懂了,顾玖竟然是处心积虑陷害他。
要是把王药查到的证据说出来,太后会相信吗?顾夫人犯了死罪,太后都能求情免除死罪,即使手握指证顾玖的证据,太后若不想信,那就可以不信。
“顾依,太后问话,你敢不回?”郡主用折扇敲打窗沿。
顾依思前想后,他不敢冒险,他若实话实说,就会把王家庄牵扯入内,他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说:“回太后,微臣没有证据可以澄清,微臣斗胆一问,太后可有证据指明臣的罪行?”
“呀!顾依!你好大胆!太后既然把你叫来当面责问,自然是已有充足证据,你居然对太后存疑!来人!”郡主大呼小叫,“给他用刑拷问!”
顾依听闻身后嘈杂声靠近,脑中顿浮起各种听闻后宫会使用的拷问手段,杖打肯定不少,除此还有针刺、夹手、烙铁,这些他不怕,他最怕那瓶药,他没犯错,不该傻傻受这些苦,他想到他可以提出让官府彻查,但要是查清,顾玖就会被定罪,官府断案难免公开,到时很多人会知道顾玖有罪,他只是个小孩,能忍受众人指点?还有,要是那些因戏台倒塌而受伤的人找他报复怎么办?
刑凳已经搬到身边,顾依不等人来提他,毅然抬起头对太后说:“威胁戏班,火烧戏台,都是臣派人做的,臣知罪,甘愿受罚。”
“哎。”燕萍郡主像可惜了什么地叹气。
太后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睁眼便说:“顾依,你为保自身名誉,扰乱京城治安,着实叫人失望,此事牵扯黎民百姓,按国法,你应当承受刑责。”
既已认罪,便没有比到官府自首更正确的做法,这一连串事都没有涉及人命,顾依估计自己就是挨顿板子,罚些银两,然而以后也许会遭人谩骂,那恐怕还是会拖累王家庄,还有他的弟弟和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