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顾依叫，已跑出去老远的少年顷刻便蹦回到马前。

“你跟我回石门峡。”顾依说。

靳绍炻激动的心情溢于颜色，“是！”他的应声响得把窝在城门边的雪白狼崽们都惊得抬起头。

“我去找头驴子！王爷您先走吧！我后边跟上！”靳绍炻掉头，顾依及时拉住他后衣领。

“给他弄匹马。”顾依对身边一个家将说。

听闻有马能骑，靳绍炻浑身每一个小动作都昭示着喜悦，跟着那家将走开去牵马。

“靳将军。”顾依刻意把话说得冷冽，“你要是不肯听我号令，可以打道回府，永乐城若再被夏军攻陷，我就不背黑锅了，我看你身子刚健，应该受得了军棍。”

“你……”靳克正的脸涨红。

“绍炻的性格，我想你一定清楚，你若不准他跟，他会偷跑，但是你放心吧，无论我用的什么策略，目的都是把夏军消灭，你的义子相信我，我不明白你能怀疑我什么？”

“我哪句话怀疑你了？我只是要你……”

“放手。”顾依打断靳克正的话，“否则别怪本王现在就命人打你。”

靳克正终于松开手，他似还有话说，却最终只叹了口气，顾依有些意外，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妥协。

“呵，居然和那个人年轻时一样，立功还隐瞒，就因不想被叫回京领赏。”靳克正摇头，他话说得很轻，且没有和顾依对视，顾依虽然听得清楚，但见靳克正的样子不像在和自己说话，他便免了回应，纵使靳克正那后半句猜对了他的心意。

顾依猜想，按如今敌弱我强的情势，只要京城派兵增援，攻陷盐州就易如反掌，觊觎这项大功的人必会趁机进言圣上，把他昭回去封赏，再以他需要休养为理由，自荐代他出征，或可能更险恶一些，诬陷他意图拥兵谋反，迫使他回京受罪。

不管回京面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顾依都不能现在回去，当然他是一定会回去，他还得见他的家人，可现在他还有另一个家人被困在前线，是安插在敌营的魏溪，他必须亲自攻下盐州，把魏溪接回来，无论生死。

宋河把缰绳还给顾依，顾依便不再理会靳克正，拍马跑出城门，狼崽子们尾随着他走出后，围着来到他脚边。

顾依落马，宋河给他一袋子新鲜宰杀的兔肉，他便蹲下身，逐一给狼崽喂肉，狼崽小心翼翼刁走肉块，吞咽后就给他舔干净手心的血，间中不推不抢，按大小排着队伍轮流，比人还规矩。

骑着马赶来的靳绍炻停在远处看了会儿，跳下马想要靠近，宋河抓住他，比手势示意不可。

顾依喂过狼崽后，就把狼崽脖子上的项圈全部摘下，而后轻轻说一声‘去’，狼崽们不多逗留，转瞬就隐没于皑皑白雪。

“王爷不要它们了吗？”靳绍炻悄声问宋河。

“怎么可能？”宋河笑，“号儿们都是王爷的宝贝，他们也视王爷为爹娘，刚才王爷是要他们远离人群，自己去狩猎，直到王爷召唤他们。”

“那王爷要是不叫他们，他们就不会回来，那便是放生吧！”

宋河迟疑了会儿，没有马上回答，他顿觉少年说得有理，王爷喂食野味的意思是准许狼崽自行觅食，除去项圈意味狼崽不需在暗处跟随，喂食后没有抚摸他们则表示这些指令得严格遵守，意即除非王爷亲自去找他们，他们不能擅自返回王爷身边。

顾依把狼崽的项圈都收进挂在马背的行囊，跳回马背上，宋河和靳绍炻一齐骑马来到他近侧。

顾依看向远处，定睛在一座苍黑如铁的小山丘，那并不是山丘，而是数千堆叠的人头，战后筑京观是他从前追随箫寅打仗时就开始的习惯，方便计算斩首数量上报朝廷，他后来发现此举可以威吓敌军，便选择筑在显眼的高处，许多人因此传他野蛮残暴，他不以为意，他确实对和自己厮杀的敌军毫无怜悯之心。

“没吓到吧？”顾依问和自己一起看那座丑陋山丘的少年。

靳绍炻抓脑袋，“战争确实比我想的可怕，不过……”少年凝望顾依，“王爷，我觉得我生来就该打仗。”

“怎么这样想？”顾依好奇。

靳绍炻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他拆开布包，里面是一块石头，石头上刻有字，顾依看不清楚。

“我在永乐城找到我娘的墓碑，就是这一小块石头，上面有刻字，是爹爹写的。”靳绍炻把石头凑到顾依眼前，顾依看着上边那几个刻得非常深的字，靳绍炻跟着念出那字句：“我儿绍炻会活下去。”

“我想我真的是爹爹亲生。”靳绍炻咧嘴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