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克正看见石门寨燃放狼烟时就号令永乐城的一千骑兵整装备战,他自己也披上战甲,发誓此次定要身先士卒,而非坐拥成果。
按先前张慈派人送来的《统一指挥》所写,永乐城驻军的任务是预备侦察和支援传信,因此,靳克正准备的是一支机动性强的轻骑队伍。
当看见第一支召唤靳家军的响箭升空,靳克正便亲自率领一支百人队出发,一路不停歇地赶,不到四个时辰便抵达石门寨。
靳克正此番是第一次来石门寨,据他所知,三个月前石门峡根本还没有像样的军寨,只有五百人在好水川旁扎营,五百人还是包括了所有民工杂役。
后来听说棍伤刚好的安定王前去视察,军寨才在历时近半月的昼夜赶工下建成,安定王也把顾家军从木波镇调至石门寨。
石门寨刚建成不久便迎来第二场大战,然而确切来说战争发生得最激烈的地方是金城关,也终于金城关,于是石门寨的规模究竟是不是已足够迎战仍属未知。
直到此刻,靳克正仰望石门寨壮观的围墙,确定这高度可比环州城城门,城墙上飘扬着数面‘顾’字旌旗,他再一次对安定王的能耐敬佩不已。
墙上兵将看见靳克正来了便下令放桥,靳克正等候片刻,见一道门缓缓打开后降下一道跨过墙外壕沟的桥,桥的宽度仅能供两骑马并行。
靳克正渡桥时低头看桥下壕沟,壕沟深达十尺,底下铺有干草,估计草下是能致人死地的尖利木桩。
靳克正和身后人马都进门后,桥立刻升起,门同时紧闭,速度十分惊人,足可见操作门桥的士兵都是训练有素。
担忧蓦地涌上靳克正心头。
石门寨如此阵仗必定是为迎接敌国大军而备,然而,靳克正一轮张望,粗略估计寨内备战兵力似乎不足五千,可能不到四千,这兵力怎么御敌?空城计吗?
靳克正的忧虑包含了部分私心,他的义子靳绍炻现在应该在石门寨,要是石门寨不幸遭破,这孩子岂非重复他爹景绍灼的悲剧?
靳克正很快给带到中军帐,他带着副将进去,即刻吓得站定住脚。
帐内呈现着剑拔弩张的状况。
全副铠甲的安定王和一个陌生的黑衫男子面对面而立,两人身高几乎相当,安定王因披甲而显得较威武,可那黑衫男没有丝毫敬畏神色,他和安定王正互相干瞪眼,两人的眼神一样狠戾,谁也不输谁。
黑衫男身旁两侧站着两个持刀士兵,显然是在防备黑衫男。
安定王身侧则站着靳克正认识的恶邹昊,邹昊弯弓搭箭,箭尖直指黑衫男。
尽管被刀箭威胁,黑衫男却不显惧意,靳克正摸不着头脑,这黑衫男若是刺客,那这是在僵持什么?赶紧杀了呀!
“退下。”安定王低沉的号令打破僵局。
邹昊和另两个士兵听令后退,然没有收起手上兵器。
“本王有军务处理,席大人若还有话说,请在一旁候着。”
安定王走向沙盘,那位‘席大人’没有回话,也没留下,他转身便走,明明看他是走着的,却一转眼就和靳克正擦身而过,掀帐离去,快得出奇,是武学高人吧?
“靳将军,请过来。”
靳克正回过神来,大步走到安定王身后,拱手鞠躬,“末将拜见王爷。”
“无需多礼,靳将军亲自前来,且来得如此快,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应当的,末将收到统一指挥后,就按指挥的要求集中军中耐力长且速度快的马匹为此战做准备。”
“很好。”安定王指向沙盘上的两处,那两处分别驻有四路军队,任务是预备进攻天都山。
“请将军分派两队人马给此两处驻军传信,提醒他们若见夏军大举侵入,务必按兵不动,直到我给出确切的进攻指令,方可出击。”
“末将遵命。”靳克正回话后,犹豫片刻便问,“王爷,您是否认为夏军会来攻打这里?”
“不是认为,是需要,夏军已动员四十万大军,我军强攻是绝对无法战胜,因此必须把敌军全数引来,靠持久战把敌军主力消耗。”
“这……”靳克正踌躇了会儿,决定直言疑虑:“王爷,末将斗胆一问,此寨守军现有多少?”
“三千。”
“啊?”靳克正瞪大眼,“王爷!三千人抵御四十万大军,那会否太勉强?”
“我已召泾原路派一万兵力增援。”
“这样……”靳克正凝眉沉思,凭这军寨的规模,万人兵力也许足够,他又想到安定王前两战都是以少胜多,此战想必也是有十足把握,于是便不再担忧。
“王爷若还需支援,随时可以调遣永乐城驻军。”
安定王点头。
“那末将先行告退。”
顾依目送靳克正走出了几步才叫住,“将军。”
靳克正转回身,顾依犹豫了下才说,“绍炻目前下落不明。”
靳克正面色陡沉,隐约可听见他牙关发出摩擦声。
“那是为何?小十他……擅自走了?”
“我派宋河带一千骑兵到没烟峡清除埋伏,绍炻一同去了,我限宋河十天内回来,岂知已过去十五天,还是音讯全无。”
靳克正闻言震惊,虎目含泪,难为他还有大将风范,须臾便镇定下来,缓缓低语:“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顾依深吸口气,语气也是沉重,“大战将即,不容我再派人手去找,将军,我答应你,待情势许可,我必大举搜山,活见人,死收尸。”
靳克正挺胸,“末将认同王爷的决定,当前战事要紧,王爷的号令,末将必会舍命执行!”
靳克正再向顾依鞠躬作礼,旋即便大步流星走出营帐。
顾依叹口气,回到桌案后就坐。
“王爷。”邹昊走近来,低声说,“您把事实告诉靳将军,会否……有后患?”
顾依沉默,他想过要是把事情隐瞒,靳克正找不着义子而追查出他擅自出兵的事,那下场肯定糟糕。
于是顾依的打算是不等靳克正问起,便主动谎称靳绍炻擅自离营不归,他派宋河带兵去找,结果全体失踪。
顾依以个性预测,靳克正相信这谎言后会内疚,事后若朝廷追究责任,靳克正会挺身背锅。
虽有了自保之策,可事到临头,顾依还是做不了愧对良心的事。
“唉!”良心。
想到良心,顾依又更郁闷,不是为了靳绍炻和宋河等人,而是刚才和席墨生的争执。
就在靳克正抵达之前,席墨生跑来指着顾依鼻子就骂:“你宁可信一个害过你的人,也不信把你当神那样尊敬的弟弟?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良心给你自己吃了吗?”
由于席墨生骂得激动,还步步逼近顾依,在场的邹昊上前来挡,席墨生出脚把邹昊踢倒,顾依没沉住气,动手推席墨生肩膀,席墨生也有种,出手就扣顾依手腕。
顾依的手脚功夫本就不及席墨生,手腕被席墨生扣住了一掰,生生发出脆响。
尽管顾依忍住没表现出痛楚,可邹昊和另两个在帐内待命的士兵已亮出兵器指席墨生。
幸好席墨生马上松手,否则顾依真狠不下心把他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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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波镇军营。
统领泾原路两万兵马的将军钟普望着山头狼烟干着急,他从天黑等到正午,眼看就要日落,还是没等到发兵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