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没有离开,他就站在檐下,目睹笞条一下接一下颤动顾依皮肉,并一次又一次克制自己喊停。
十鞭很快就结束,可还有跪刑。
内侍把顾依扶下凳,给他调整好跪姿便翻过沙漏计时。
赵珩走过去,拿走侍卫撑着的伞,“退开。”
侍卫往后退出数步,赵珩在顾依面前蹲下,伸手扶着顾依面庞,触手极为冰凉。
“陛下,臣撑得住。”
“我撑不住。”赵珩再靠近些许,把顾依轻轻按到自己怀中靠着。
赵珩自觉这应该是感动天地的一幕,可偏偏老天不赏,没肯停雨。
“皇兄……今年……一定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赵珩梳开顾依额前散落的发。
“依儿,朕一定履行诺言。”
朕会护你一生。
X
赵珩是先帝长子。
是独子。
于是顺理成章是太子,是天子。
赵珩童年时期唯一的同龄玩伴是伴读的萧寅,虽有那么一阵子还不懂事的时候,他俩曾兄弟相称,可很快就各别明了彼此是君臣之分。
萧寅有两位亲兄长,赵珩很羡慕,只是不曾表现。
赵珩有三位皇子,长子和次子是双胞,比太子年长两岁,赵珩有心弥补自己的遗憾,便要三位皇子从小就一起生活,即便太子去年已迁入东宫,赵珩还是明令三位皇子一起学习。
几个月前,太子当着大哥的面,把大哥送给他的一个木雕玩偶丢进御花园的池塘里。
大皇子不但没生气,还跳进池里捞,吓得宫里人仰马翻。
赵珩不姑息,处罚了太子,太子的脾气极硬,往日受罚都不会哭泣,可这次只屁股挨了爹爹几下篾条就哇哇大哭,做爹的终于不忍心,抱着儿子哄,“哭什么?爹爹委屈你了?”
太子抽嗒嗒地说:“大哥……把二哥……不要的玩偶……给我……”
这孩童之间的纷争,看似芝麻绿豆,赵珩却没有敷衍,叫来了两位皇子问话,得知那木偶是大皇子亲手所雕。
大皇子的第一个成品有瑕疵,便给了二皇子,太子见二皇子有,自己却没有,已经生了几天闷气,隔几日大皇子才给他一个,太子便以为是二皇子嫌弃的。
误会解开,兄弟冰释前嫌,至今没再闹过别扭,感情还越来越好。
赵珩很是庆幸那晚他不是对哭闹的太子加以打骂,而是把太子抱进怀里宠。
此刻,赵珩便如法炮制。
顾依后背鞭伤极重,前胸还有肋骨断折,趴不成,卧不得,他跪坐着让太医处理背伤,身子不住东歪西倒,不知是困的还是累的。
赵珩看不下去,便坐到床上,像搂太子一样,把顾依搂在身前。
“当心弄。”赵珩叫醒发呆的太医。
顾依乖得不似平时,或许他是真的筋疲力尽,既不躲开,也不说那些臣子总要对君王说的违心话。
太医剪子镊子并用,挑去顾依背后一片片看不出是皮还是肉的血块,赵珩凝眉,他无法想像这会是什么感觉?
“感觉怎样?”不懂便问。
咔嚓。太医剪断一团模糊的东西。
顾依身子一震,“疼……”更深地埋入赵珩胸怀。
真是问了废话……
赵珩轻拍顾依屁股安抚,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退下那遮掩察看。
顾依出手挡住。
“放手。”赵珩故作严厉。
满是瘀痕和擦伤的手慢慢垂下,赵珩便一口气拉下。
顾依两块腚儿见光,赵珩暗自惊叹了那么一下,果然骑马打仗的男儿都养得一对壮实臀腿。
三十笞刑的伤势看起来不严重,仅仅数道青黑浮肿。
“上药。”赵珩吩咐另一位待命的太医。
太医应声过来,跪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给安定王敷药。
顾依苍白的面颊浮上红晕,赵珩摸他面额,“你真是铁打的身子,这般也不会发热。”
“陛下,臣的寒病还没痊愈。”
“这么老实,可真不像你。”赵珩吩咐再唤一太医来给安定王看旧疾。
“琼林宴一事未查清楚之前,朕还不能让王药见你。”
“臣明白。”
给顾依处理笞伤的太医完成了任务,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安定王的脚似乎有伤。”
“看看。”赵珩说。
太医卷起顾依裤管,露出随意包扎过的小腿,肿得不像话。
“依儿,还有哪里有伤?快说!”赵珩叱。
顾依动动脚趾,“袜子……”
太医把袜子也退下,却有些困难,便用力一拉。
“唔!”顾依缩脚。
太医看清自己刚刚是把安定王的大脚趾甲给拔下来了,立即磕头求饶。
“没事……本来就……断了的……”身后太医又剪了块烂肉,顾依已感觉不到脚趾的痛楚。
“小心些。”赵珩瞪太医。
太医磕头应是,如临大敌似地应付另一只袜子,幸好这次很是顺利,五根脚趾甲都已经没了。
“是谁对你用刑?”赵珩终于问出口。
“不是大理寺。”
“你以为朕不会查出来?”
“是谁并不重要,只是那背后的原因,求陛下准许臣亲自查。”
赵珩哼气,没再说话。
时过夜半,太医们才终于可以停手,顾依在那之前已不知不觉失去意识。
赵珩决定宿于斋宫,一名太医离开不久后又折返,诚惶诚恐地说:“陛下,安定王毒侵五脏六腑,恐怕……只剩三月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