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提着酒壶跑来城中新开张的茶肆,茶肆名‘恬洱居’,是顾尔自费给妻子娘家的客栈改装而成,田家两老已年迈,经营客栈太劳累。
“我想买茶。”顾戚把酒壶和一串铜板放到掌柜台前。
掌柜是田宛的爹,认得顾戚,知道顾戚嘴上说买茶,其实要的是酒。
“七公子,这壶要填满吗?”掌柜收起铜板。
顾戚点头,“嗯。”
“这壶比上次那个还大呀。”
顾戚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意思,“钱不够吗?”
掌柜笑眯眯,“近来很多辽兵买酒,我这儿的酒特别受欢迎,天天供不应求,可知道你常来给你师傅买酒,我便特地留给你。”
恬洱居卖的酒是顾尔低价批来的南方名酒,因价廉物稀,恬洱居才能刚开业便生意兴隆。顾戚其实未必要来买酒,他若想孝敬师傅,只要到顾寺掌厨的聚福园打打杂,顾寺就会送他一壶酒作奖励。
“那我不要了。”顾戚摊手想要回铜板。
掌柜尴尬了,赔笑说:“给你盛七分满吧。”
顾戚想拒绝,但掌柜已叫来小二,拿了酒壶到酒窖去。
“七公子吃不吃糖糕?”掌柜从一空桌拿来一碟客人没吃完的茶点,粗糙地用油纸包了起来递给顾戚。
恬洱居卖的精品糖糕都是田婉在王家庄亲手做的,近来因害喜频繁,便由庄里婢女帮忙,恬洱居生意蒸蒸日上,婢女做不来,顾寺忙了一天回家还帮着做。
顾戚捧着掌柜给的糖糕,心里觉得不快,这是不常有的,以往无论是什么人、用什么态度、给的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可以填饱肚子,他和几位哥哥都会抱着感恩的心接受并道谢。
“来,七公子,你的酒。”掌柜把七分满的酒壶推给顾戚,顾戚接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还不足半分满。
眼看掌柜背过身去招呼客人,顾戚吞不下卡在咽喉的气,他走出茶肆,跳上屋顶,待要落地到茶肆后门,他忽见天空盘旋着一只他在京城不曾见过的大鸟,他在师伯蒋帼的熙源阁练功时见过这鸟,蒋帼告诉他那是座山雕,是天下飞得最高的鸟。
“这种鸟你大哥应该很常见到。”蒋帼那时漫不经心地补充。
顾戚还没问为什么,席墨生就莫名其妙抓一把花生壳扔到蒋帼面上,而后两人就开始激烈地切磋武功。
后来顾戚私下问了大哥,大哥说:“打完仗的地方就会有成群座山雕,它们吃死人和死马,力气很大,爪子和嘴可以把盔甲和头颅啄破,取出柔软的脏器和脑袋。”
“只要不死就不会被吃。”顾戚紧紧捏住大哥衣袖,“大哥很厉害,不会死,不会被鸟吃。”
“受过训练的座山雕就不会管猎物的死活。”大哥把顾戚的手带到肚子,“大哥多年前和辽军打仗时,有个辽将养了几只雕,有次把大哥的肠子拉出来了才被人射死,要不是你王大哥医术厉害,大哥就没肠子了。”
大哥说——座山雕出现的地方若不是尸横遍野,就是即将有人要死。
顾戚盯着天空中的雕转了几圈后就飞走,他四下看了看,确定并没有‘尸横遍野’。
雕要杀人吗?
看着飞得越来越远的黑点,顾戚提口气,跟着那黑点追去,一边记挂着师傅的话——京城最近事多,绝对不可以发生死人之类的麻烦事。
X
李彦准备出门的时候被女儿叫住。
“爹,和辽使的谈判还未有结果吗?”李霜桐问。
李彦不避讳,直言道:“辽朝要求还复疆土予夏朝,撤退边关驻军。”
李霜桐嗔怒,“这岂是和谈?分明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李彦颔首,“朝中有半数以上大臣反对。”
李霜桐不解,“怎能还有人同意?”
李彦无奈,“雁门关自从上次传来军报称有辽朝驻军在境外巡狩,至今就没有新的消息,朝中难免有人猜想边关可能已失守,担忧辽朝企图以武力逼迫我朝就范。”
李霜桐垂首,李彦看出女儿还是担忧被派往雁门关的萧寅。
“爹今日会说服枢密使靳克正,请他向圣上提议加派援军往雁门关备不时之需。”
李霜桐咬着唇,好一会儿才哽咽:“谢谢爹……”
李彦心疼,“闺女,别担心,爹也不想孙儿从小就没爹。”
李彦随即就乘马车进宫,马车行走须臾后停下,李彦以为只是路上有行人阻碍,没多在意,却忽然听见一声高亢且嘹亮的呐喊,仿佛小孩放声哭叫,但声音来源竟像是高空,那不合常理。
李彦掀开帘子察看,惊见车外是偏僻的山路。
“大人。”一个面容陌生的男子策马趋前,李彦见他五官深邃,貌似外族,身板英挺,若非武人就是军人。
李彦冷静询问,“你是何人?”
男子撅嘴吹声口声,李彦又听到那诡异的尖叫,并瞬间想起这‘尖叫’出自何物。
几片鸟羽自空中飘落,李彦听见清晰的翅膀扑腾声,这时男子摘下绑在马鞍的一个东西,李彦发现那是一只已死的雏鸡。
男子把死鸡丢在地上,只很短一个瞬间,李彦看着一只自天而降的大鸟飞扑下来,用爪子把死鸡给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