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易殊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李自安总觉得不放心,要求对方多喝几副药,不然没好透的话将来复发会很严重。
但其中有两味药突然怎么样都找不到了,三人将那间药材室轮流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但还是寻求无果。
缺了两味关键药材,整副药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李自安正好也没事,便自发地下山去买药。来回毕竟也很长一段路,三人前几日才去了集市,现在春桃和易殊暂时都不想下山了。
李自安踩着霞光的最后一丝余晖回来,刺骨的风裹挟着林中新鲜的空气席卷而来,倚在内屋看书的人不小心将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
唯有垂杨管别离,只是春桃前两天还道河边的柳树还是枯枝,而这一段忘却光阴和身份的生活已经走进了尾声。
但真要说起来,只是两人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身份和过往罢了,他易倾之既然有能力谋反的人,怎么可能这样不设防一个人生活在不终山上。
且不说后续是否还要带着当初的军士闯出什么成就,起码需要防着朝廷的逮捕追查。
之所以这样悠闲地待在山上修养,只不过是因为朝中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绕不过他的耳朵。
整座山往外方圆几百里内,就是来了一只朝廷的苍蝇也会立即有人上山向易殊汇报。
没有人随身侍奉的原因一是因为他带领的‘叛军’人数众多,若是一朝全出现在平济镇,只怕会引发恐慌,惹人怀疑。
二也就是更重要的是这座山是他父亲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尘世间的纷扰不该牵扯这座圣地,所以除了易殊没人有特例待在这里。
数九还未到,已经到了殿下说要走的时候了,只是对方好像还没找到时间开口。
“倾之在想什么,饭菜不合胃口么?”易殊回过神来,看着八仙桌对面的锦衣男子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易殊低头夹起一块李自安从山下买上来的菜肴,浅笑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温和地道:“无事。”
低垂的睫毛挡住了对方探寻的视线,恐怕是时间未到,殿下还不好一回来就提及离开的事情。
……
翌日清晨。
易殊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拉开朱红的门。
他抬眼往李自安的客房望去,房门已经打开着,里面东西很整齐,看来住在其中的人早就起来了。
易殊眉间无意识地轻轻蹙起,又起身前往灶间,却没看到想要见到的人影。
莫非殿下已经启程了,甚至忘了辞别?
怎么可能。
至少应当是留下了什么字条。
广袖下的纤细指尖轻动,青影脚尖转了一个弯,折返回刚刚来的方向。
软榻上的青竹纹样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旁边案上的茶盏也洗净晾干了。
视线从白玉枕转到明亮的桌案,连油灯下都没放过。
丝毫没有任何字条的痕迹。
……悄无声息地走,莫非是特意在学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
这样的事情自己似乎的确做了很多次,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殿下这样对自己。
不告而别便不告而别,他本来就不需要殿下的告别。
不过为何殿下走得毫无留恋,为何一字不留。
为何不跟他说一声,分明是他自己要上山的,又这样任意地离开。
青衫下的指尖蜷缩成一团,连肩膀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是风中被抽打的柳枝。
“倾之?你在我的房间内做什么?”
温润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眼前失焦的物件渐渐清晰起来,掐破掌心的手指也松开了,心中断掉的弦被人重新接好了。
他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僵硬地转过头,那个风光霁月的身影站在光影下。
眨了一下眼睛,人还在。
“没什么……”易殊如是说道。
人经过长时间的幸福以后好像就会变得很娇气,就比如明明心中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是鼻尖却泛起一股酸涩之感。
……
午后的阳光虽然看起来刺眼,但其实几乎没什么暖意,春桃急不可耐地把小红锦鲤连鱼带盆端出来,美其名曰晒太阳。
李自安则是安静地在石桌前坐着,双眸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易殊从屋内抬脚跨出来看到这幅场景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自家殿下一定是在想怎么开口提及离别之事。
“殿下,用茶。”心虽不宁,但手中端的茶倒是四平八稳地放在了石案上。上午已经在心中预演了一遍离别,现在情绪已经好了不少。
李自安回过神,低声道了一声多谢。
他低头啜吸一口茶:“今年的新茶么,倾之好手艺……”
“殿下刚刚在想什么?”易殊面色如常地坐在了对面的石凳上,随口问道。
“嗯?”正在喝茶的青年弯了弯好看的新月眉,像是在思索,不过只愣神了一瞬就回答道,“方才隐约找到了昨日棋局的破解之法。”
易殊垂下了眼睫,心道殿下居然会骗人了,分明是在想怎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