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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0,会议室。
投影仪显示器上播放着现场拍摄的照片,空调开足马力的嗡嗡声,混杂着窗外的蝉鸣一起传入会议室里,为这个燥热的下午平添了几分倦意。
“死者身份已经确定,正是本市知名企业家‘刘海平’,死亡时间初步判定在三日前。刘海平居住的别墅内发现了第四个拉杆箱,不过上面也没有提取到指纹。别墅内的浴缸中发现大量血迹,还有部分残留的肉渣,我们调取了别墅近一周内的用电量,基本可以确定刘海平就是在浴缸内被分尸后又进行烹煮。别墅内也只提取到了刘海平的DNA,这个凶手很谨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给我们留下。”
“根据小区的监控,一个月内进入过死者别墅的车辆只有一辆,司机是专门做富人区果蔬供应的送货员,早上已经来过局里配合我们的调查。上个月刘海平以蔬菜不新鲜为由,取消了果蔬配送服务,送货员只是按照公司的要求,在月初的几天往刘海平的别墅里送过几天菜,这是他们公司挽留客户的手段。经过初步排查下来,这个送货员也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正在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锐利的视线扫过会议室里的众人,最终落在右手侧的赵法医身上:“赵柘,你来说一下尸检的情况。”
“死亡时间在三到四天,凶手在将被害人杀害后,又残忍将其分尸。死者所有器官均未检出毒性成分,颅骨为死后被人为击碎,但颞骨岩部保存较好,呈红褐色,所以死者很有可能是先由窒息导致死亡,随后才被分尸。”
“四个拉杆箱内的尸块和骨架可以拼凑出一具完整的尸体,不过尸体的肝脏依旧下落不明,除了已经拼凑出的这具尸体外,其余的骨架还能拼凑出两个完整的颅骨和四条手臂。”
说到这里,赵法医顿了顿:“不过根据我们的排查,刘海平是家里的幼子,上面只有四个姐姐,也没有同胞的三胞胎兄弟。”
赵法医一开口,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赵法医把解剖室内拍摄的照片放在投影扫描仪的的下方,除了一具拼接完整的骨架外,还有多出了的部分颅骨和手臂。赵法医又从文件袋内取出了另外三张照片,也放在了扫描仪下方。
“从分尸的刀痕来看,凶手不是专业的医师。”赵法医推了推平光眼镜,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不过凶手有可能接受过特殊的培训,分尸的手法很利落,应该是惯犯。”
看着投影上骨肉分离的照片,在场所有队员脸上的表情都非常精彩。死者的被剥离下的肉块和内脏都经过烹饪,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白色,不过只要想到这是同类的尸体进行烹饪后的产物,所有人都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同时也不由在心里暗暗钦佩,法医这个职业还真不是谁都能做的。
柳安木转着手里的笔,笔杆在他食指上打了个圈,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慢悠悠转了回去。
“别墅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初步怀疑是熟人作案,第一案发现场应该就在浴室。两周内出入过别墅的车辆除了果蔬送货车,就只有刘海平的私人奔驰,所以凶手有可能是坐着刘海平的奔驰进入别墅车库,随后和刘海平一起乘坐电梯进入屋内,这一点同样可以印证是熟人作案。”王队用食指关节敲了一下屏幕,屏幕上出现了B市缩小版的地图。
因为连轴熬了几个通宵,王远的声音有点沙哑,左手指缝里还夹着一根提神的烟,“这个案子现在社会舆论很大,上面要求我们在五天内破案。大鹏、老胡,你们去摸排死者的人际关系,重点去调查近一个月内和死者联系密切的几个号码。”
“老四,你带实习生再去一趟西山别墅,把车库里那些车的行车记录仪全部拆回来,今天之内给我一份死者的动向表。如果附近有可疑人员,记住要先跟局里联络,不要贸然行动。剩下的人留在局里待命,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非常关键,谁不准在这个关头给老子掉链子。”
会议室中的众人纷纷应声:“是!”
王队将烟凑到嘴边,深深抽了一口:“所有人按我的安排,立刻出发!”
能当警察的人身上大概都有一股干脆利落的劲,不喜欢拖泥带水。随着王队一声令下,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片椅凳拖拽的声音,所有人都迅速按照分组准备出警。偌大的会议室只在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只剩下站在大屏幕前的王队长。
王队站在屏幕前,久久望着屏幕上B市的地图,眉毛间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足足过了半支烟的工夫,他才将手里的烟屁股按灭在一旁的烟灰缸内。
就在他准备关掉投影设备离开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突然从会议室外传来。
有经验的老刑警单从脚步声就可以判断出来人的基本体征,比如脚步声沉重而虚浮,通常代表此人肥胖而且健康欠佳。脚步声轻快平稳,则此人通常身手矫健,而且心性沉稳坚定,审案时遇到这种犯人,难免要多费一番功夫。如果脚步声比平常更慢半拍,这种通常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腿脚不利索,反映在左右脚上就会慢上半拍到一拍。
王队长先关上投影仪,又从兜里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夹在两指间,这才看向会议室门口去而复返的青年。
青年从会议室门外走进来,周身的轮廓似乎都泛着薄薄一层的光。平心而论,青年的确长得很好看,五官轮廓清晰而立体,而且眉眼间自带一股张扬的少年气,无论谁从他身边走过,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这样的人不在舞台上当明星,反而跑来警局成天和一群满身臭汗的老爷们混在一起,而且还是成天和尸体打交道的法医,实在有点暴殄天物。
王队长侧身靠在会议室的长桌边,点燃手里的烟,火星顺着烟头掉下来:“尸检还有什么发现吗?”
“刘海平生前跟一个女人接触过,大概25岁左右。”柳安木直截了当地说道,他指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左眼角下方有一颗红色小痣。”
王远从缭绕的白烟后抬起头,目光里并没有多少意外,似乎早就知道青年会来找他。
将烟屁股塞进嘴里,王远叼着烟头,从自己手边的公文包内抽出了一张铅笔画像的复印件,递了过去:“上面正在着手调查,初步怀疑,这个案件可能与某个邪|教组织有关。”
接过王队递过来的那张画像,柳安木低头扫了一眼。
画像上的女人和他所见到的虚影大概有五成相似,画中的女人长发披肩,皮肤部分特意用明暗的笔触,来表现出女人皮肤那种病态的苍白,哪怕只是一副没有生命的铅笔画,从女人的目光中依旧透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艳羡,而在女人左眼角的下方,则和他所说的一模一样,有一颗芝麻大小的深色小痣。
柳安木的视线移到画像的最下方,在纸张的空白部分,写着一个潇洒的艺术签名,具体叫什么分辨不出来,但开头的“宋”字却十分清晰:“宋航画的?”
王远“嗯”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柳安木点了一下头,心说果然如此。在解剖室里听见宋航的名字时,他就怀疑这人可能和江都宋家有关。宋家祖上以制香起家,传闻说门内有一种异香,有通感之能,在宋朝时期常为天子祭祀天地时所用。
如果宋航是宋家的门人,那就自然可以通过点燃异香和死者共感,能看出来一点什么也不足为奇。不过这种通感对使用者自身的损耗极大,短时间能很难恢复过来,难怪宋航并没有参加刚才会议。
柳安木放下手里的画纸,问:“她的尸体在哪?”
“王婧,两个月前因债务问题跳河自杀,法医解剖后由家属领回。我们的人走访了死者家属,死者早就已经被安葬了。”王队说:“家属不同意开棺验尸,这种事也走不了正规合法的审批手续。”
“哦。”柳安木全然不在意王远的话:“我记得道上也有不少的‘土耗子’,只要钱到位,就算是秦始皇陵他们都敢下去铲两铲子。只是挖个坟头而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现在比不了以前了,规定都是白纸黑字写的,稍微犯点错那就等着写几万字的检讨吧。”王队把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内,从公文包里拿出三张照片和一沓报告单:“你再来看看这个,这三张照片都是从现场拍回来的。”
第一张彩色照片拍得是一架被红布遮盖大半的神龛,正对摄像头的部分是神龛的木门,左右两边各有一段木刻的对联,上联为:“神通天地,神来神往光舜日”,下联为:“龛供圣贤,龛中龛外尽尧风”
柳安木翻到第二张照片,内容是已经被打开的神龛,不过这个神龛里没有神像,只有一堆腐烂生蛆的肠子。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抓拍的极好,将白蛆在腐肉中辗转钻出的动态完美的诠释了出来,由此可见拍摄之人在这方面多少有点天赋,如果不干警察去找个影楼上班,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捞到人生一桶金。
看着手中的照片,柳安木摸了摸下巴:“送去化验了吗?”
“是大型犬类的肠子。从腐烂程度来看,至少已经在里面放了小半个月。”王队长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看,只见第三张照片里,赫然是一对被包裹在狗肠内的眼球,那对生蛆的黑色瞳孔直勾勾看着镜头,令人不寒而栗。
人类的眼球和其他的动物的眼球存在一个很明显的区别,人类的眼睛近似于球形,且无论什么情况下瞳孔永远都是圆形。而动物在被杀死前,瞳孔通常不会保持圆形,而是会收缩成一条线。
照片里的瞳孔虽然瞳距收缩,但依旧保持着圆形,毫无疑问这就是人类的眼球。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柳安木的动作顿了片刻,随即将视线移到照片下方的报告单上。报告单第一面开头用宋体黑色大字写着一段标题——“关于李妍女士的失踪调查情况说明”
X年X月X时许,我局接到群众报警,称其妻子李某独自外出旅游后数日未归。接警后,我局迅速组织警力查找……
“DNA比对结果一小时前刚出来,眼球的主人正是刘海平的现任妻子李妍。”王队疲惫地掐了掐自己的山根。
“刘海平的妻子李妍在六个月前离奇失踪,至今我们仍没有找到她的行踪。不过,她的母亲一口咬定,是刘海平杀了自己的妻子。根据她母亲的说法,刘海平和李妍的感情非常不好,两人时常为刘海平在外面养小三爆发争吵。但直到李妍失踪前,两人也没有办理过离婚手续。”
“这么说死者应该是第一嫌疑人?”柳安木翻看着手里的调查情况报告。
“可以这么说,不过他已经死了,至于李女士究竟去了哪里,对我们来说依旧是一个迷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