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在他的晚饭餐桌上玩着那个小小的呼叫器。
里面似乎搭载着某种新型电池,晃动时能听到轻微的声响。隐藏的电能给予它功能,按布雷克·韦恩所说,只需要按下按钮就会发出信号,韦恩企业的卫星会直接接受信号并安排最近的医疗救援。对于预支薪水支付婚姻顾问费用的戈登来说,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它是免费的。
妻子芭芭拉端来在微波炉里热了好几次的晚饭——深夜十一点的晚饭。他们的儿子在阁楼熟睡,哥谭夜晚的寂静源于紧锁的门窗。戈登放下那东西,他听到芭芭拉在说:“你知道的,我们随时都可以叫911。还有社区的报警装置——每年我们都为它缴费呢。”
她尽量用着轻松的口吻,戈登却听出她很累了。每次夜班都是,芭芭拉会执意要等着自己回来,大部分时候她拿着书睡熟了,小部分时候像这样,陪着晚归的警探。
分居在漫长的协调中暂时告结,可仍旧如同走独木桥一样岌岌可危。但曾经被孤独占据的房子里总归亮起了暖色的灯光。
只有在这时候,戈登才觉得自己不在哥谭。而是在别的什么真正需要他的地方。
“我不知道,但韦恩总有某种渠道。”他往嘴里舀着炖菜。“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派直升机。”
“不太低碳,但听起来像是你会需要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听说情况越来越糟糕…”芭芭拉收拾好厨房,她拉来椅子坐在对面。黯淡的灯光下,戈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妻子手上闪光的戒指。他的挚爱,满身疲惫。他自己也一样。
他再次吃下一口晚餐。敷衍地嚼着面包。“味道好极了,亲爱的。这是和格丽达交流的新菜单?”
格丽达是哥谭地方检察官哈维·丹特的妻子,一位纤小的黑发女士。出于出身和工作上的需要,两家之间维持着战友似的关系。丹特是近年来逐渐在哥谭闯出名声的少有的正派人,在他的干涉下,罪犯不会因为选票或者宗教逃离惩治,黑门监狱甚至其中的电椅会接收那些废渣。不仅是城市的治安在威慑下变得不那么无药可救、意大利人们的“秘密工作”也变得隐匿了更多。至少在明面上,事情有好转的迹象。
“哈维·丹特,新生的法律明星”。哥谭的地方报纸这么报道那位最近名声赫赫的同僚,仿佛真的将他当作救世主而非媒体吸引眼球的幌子似的。但即使最先从满口胡言的新闻业开始,这变化也足够喜人了。
“自从上次我们计划周末的烧烤聚会泡汤后,厨艺方面的事就不怎么聊了。你知道的…有些尴尬。”戈登听到他妻子平静的声音。
戈登试着去想象在暖和的阳光下开家庭派对的场景,烤焦的食材和泛酸味的果汁鸡尾酒。然而他只能听到钟摆摇动的声音。然后是一段熟悉的、让人背脊泛起针刺感的有规律的声响。是他的电话铃声,就从他的包里传出来。
他站起身去接听电话,一边从灯光温暖的餐厅走向拐角后的玄关,冷色的月光从门口的磨砂窗渗透进室内。芭芭拉能模糊听到部分通话的内容。关于某个刚刚发生的事件,“场面受控”,但也“情况紧急”。
当戈登重新出现在餐厅开始收拾他的公文包时,芭芭拉几乎能想象到他脸上会出现的褶皱和疲惫。但出乎她的意料,警探看上去并不那么紧迫,他的表情放松但又滑稽地歪曲着,介于好与不好之间。
“好消息?”于是芭芭拉迟疑着这么说。
戈登在门口亲吻妻子的脸颊,他不止一次这么做了。无论情况好坏与否,都不关他家庭的事。“不算,…但我保证,明早的新闻会让咖啡的味道更好。”
该如何从全是抢劫案公示和人员通缉的地方新闻里寻找到可以让人安静喝下咖啡的消息?芭芭拉难以想象。她在门口驻足片刻,看着车辆的尾灯消失在潮湿的夜雾中。
远方层叠的厚云上,朦胧而苍白的月光正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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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区亮着刺眼的探射灯,几个GCPD所属的特警从旁边跑过。戈登在横七竖八停放的警用车辆后停车,这里是城区外围的中下层社区,紧靠着未开发的绿地。先前电话联系他的下属声称在一栋空置的住房发现了搜寻数天的失踪人员,严重受惊但身体并无大碍。要知道哥谭的失踪案件就像腐烂的食物,只会越来越糟。所以这个消息稀奇又诡异,还莫名有股热巧克力味儿的振奋感。
急救车辆搬运走了失踪人员,戈登的下属、警探哈维·布洛克正拿着一杯快餐店的热巧克力啜饮。“罗马人,用脚趾想都知道。”
戈登还未来得及皱眉,他富有主见的下属开始罗列起字句,还掸了掸手中拿的一摞资料:“房子的产权记在卡迈恩的一位家族成员名下。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把他从俱乐部揪出来,你意下如何?”
“谁透露了线索?我们的线人没能参与这事。我是说…”戈登向后退了一步,急救人员和担架组成的队伍沿着探射灯照出的路途匆匆路过,在半干的泥泞上留下层驳杂的脚印。一位目送担架离去的女人跟在后面,看上去很久没睡,布洛克扶住她,顺带将手中的资料丢到上司手中。
戈登查看资料。这位恍惚的中年女性作为失踪者的家属已经饱受将近一周的精神折磨,但也是她自己在今夜联系了警察。警探们有想知道的东西。哥谭的规则在暗处树根般盘旋,每一次差池都藏着整个系统崩溃的可能性。戈登想知道情报源,——如果这不是恰巧而是出自一次内斗、即使是一丝也足够成为扳倒罗马人的证据。“您主动联系了我们并且告知了这里的地址。”他的声音急切得有些粗鲁,“是谁告诉您的?”
但家属口中说出的并不是警探期待的答案,反而令人困惑无言。她攥着冻僵的手指,目光游离又聚合,集中在提出询问的戈登的脸上。她张开嘴试图阐述什么,又迅速闭上,嘴唇绷得发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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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暗示。”
一小时后,蝙蝠侠和戈登在附近的林地中见面。未加修整的树杈在蒙面英雄的脸上留下月光反射的影子。家属已经跟着急救车离开,搜查班仍旧带着警犬在远处就位。布洛克去寻找由意大利人撑腰的绑架犯,戈登反复翻看着那些发皱的资料,并且为蝙蝠的发言顿住动作。“什么?”
“她从某次暗示中获得了情报,因为提供证据的人不想露面。”
义警的声音从不能用亲切来形容,一如既往的阴沉而嘶哑,却又罕见地透露着些源头不明的怒气。不明显到戈登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蝙蝠继续说下去,仿佛刚才的情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会跟进此事。”
戈登略显质疑地偏着头。那听上去不是普通人能够学会的技俩。他不怀疑有那么几个怪胎存在,特别是近几年,堪称层出不穷。这也许是需要警惕的兆头,可蝙蝠侠看上去沉着自若。他就没有多问。“那就祝你好运。哪怕只是个卒子也好,我们需要来自□□内部的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