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未必也太小瞧凡人了,虽如蝼蚁,却也不至于如此不中用。”濯缨不禁轻笑出了声,手中枯竹枝晃了晃,几点鬼火如星火般飘忽而去。
“山君,如今事已成定局,凑合着先住下吧。”沉水烟似有为难地瞧了濯缨一眼,方才拂袖将墓冢大门打开,引其入内。
濯缨分外不情愿地跟着沉水烟进了墓穴大门,一面走着,一面无奈道:“罢了,待本山君他日得闲,另想个好计策,教那些凡人将此墓穴移了去。”
“这帝王陵墓还能移走的呀?已通地底下去了,恐是不大容易移走。”沉水烟一面往前走去,一面回话道。
一路行来,只觉这帝王陵墓十分富丽堂皇,足以比拟蓬莱一般宫殿,四下摆设珍禽玩物、铜车马骨为陪葬,更是华丽精美。
“有何不可?我本是钟山堂堂紫竹仙,后辗转去了蓬莱,如今又来了这霍山,这区区凡人墓穴如何移不得?”濯缨自是不以为然道。
不多时,已然到了府邸门前,无甚题字,亦无甚装饰,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石洞,十分贫瘠的模样。濯缨自思量,恐是那梁帝陵墓在前,折损了这府邸门楣,总归里头气派即可,无须讲究这些门面功夫。
“山君,请!”沉水烟分外客气地邀其先入内,濯缨只觉这山君派头十足,心中又是一喜。
步入府邸,只见空空的洞穴,四下铺的俱是真真切切的普通石头,当中串连着几道石门,起初以为当中一道门后藏着富丽堂皇的宫殿,满心期盼。
奈何她一一推开瞧过,摆的都是石棺、石桌、石凳、石杯子……只怕寻遍霍山墓冢,也寻不出一座这般残次的墓冢了。
濯缨拿着枯竹枝,坐在石棺上,双脚踢了踢旁侧的棺椁,仍不肯死心:“小烟儿,咱是不是走错门了?”
“山君放心,小仙已随前任山君在此居住五百年,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回来,绝不会走错。”沉水烟分外认真道,那认真模样,就只差指天起誓了。
这府邸什么都不好,唯独天光十分好,那洞穴石岩四处开缝,别管什么月光日光鬼火光,这里头都能瞧个一清二楚。
这时借着月光如水,也瞧清了沉水烟那张小脸脏脏的,披头散发,显得十分狼狈。濯缨抬手间,折断一支枯竹枝为其长发半挽,露出珠圆玉润、粉雕玉砌的小脸,她个子小小的,似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濯缨先是满意地笑了笑,方又怔了怔,抬眼扫视了四下一遭,无可奈何道:“额……那咱们当如何安歇?”
“这不有石棺吗?”沉水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濯缨身下的石棺,一脸天真烂漫。
“你是认真的么?”濯缨又是一怔,霍然从石棺上跳下,“这睡死人的石棺,怎能睡神仙?”
“山君莫忧。”这都教她睡石棺了,沉水烟还敢请她莫忧,只怕躺在石棺里浑身都得生刺罢。然,沉水烟一番话还说得振振有词,“纵观六合八荒,唯有九州荒中人族生死轮回最着急,数十载一轮回。虽说,这石棺都是给生人死后长眠用的,可也保不齐有些神仙妖魔犯事历劫的,入轮回到九州做凡人,他们历劫圆满后也是躺在这石棺里的,如此一想,倒也没什么了。”
“……”濯缨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觉这霍山府邸就像那些墓冢一般,她就是埋葬在霍山里的神仙,住的是墓冢,睡的是石棺,唯独没有一样像样的陪葬品。
这霍山君当得委实憋屈,座下没有十万仙人,也没有个像样的府邸,还摊上这么个饿鬼般的小仙。先前心中尚留的三分欢喜,此时已烟消云散,半分都不剩了。
而后,在霍山住了几日,同沉水烟一道巡过一遭山林,便再也没了出门之心了。而且,濯缨跟着沉水烟一出了府邸,那沉水烟压根就没有巡山之意,全然一心巡墓冢。濯缨眼瞧着沉水烟将不知几千万座墓冢巡了个遍,将那墓冢前供奉的所有供品全吃了个遍。
濯缨跟着她走了整整一日,当真是一口糕点都未分到,眼睁睁瞧着她一人吃了五十几座墓冢的供品。起初,濯缨还好心劝她道:“这可都是人族供奉先人的,你怎能偷吃?”
岂知这丫头当真是饿鬼投胎来的,竟一面吃着,一面不忘乾坤袋里装糕点茶果,还振振有词道:“山君,这些糕点如若再不吃,就要坏了。这么多好吃的,坏了多可惜呀,反正那些先人回天的回天去了,过冥府的过冥府去了,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