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的入狱风波后，钟离痛定思痛，刻苦钻研婴幼儿生活手册，而留云则在教育方面下功夫，两人各司其职地关照到我生活和学习的各个方面。

当然，这些都不关还有两个月才满一岁的我的事。

神明和仙人的耐心比人类要足多了，我又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不明所以地哭闹不止，两人对养孩子这事还处在于“虽然辛苦但还挺有意思”的阶段，我偶尔给点回应，他们都能感到莫大的满足。

某天，钟离忽然换回了那身神装的装束。

留云见状道：“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请仙典仪啊……时间过得可真快，那您去吧，渺渺有我照顾便好。”

但钟离却沉默了一下，随后将我抱起：“这一次，带她一起下去吧。”

他望着我乌黑的眼瞳和蓬松的黑发，忽然庆幸我生得一副纯种璃月人的模样，这样即便带到人间去也不会有被原生父母认出来的风险。

如岩石般漆黑坚硬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伸手迎接，像摆弄玩具一样摆弄钟离的手指。这是我一贯的哄家长的手段，只要我这么做，无论是钟离还是仙家们都会不自觉露出欣慰柔软的神情。

这一次，钟离依旧被我安抚，他兜帽下的唇角微微扬起，为自己的孩子感到欣喜：“我想让璃月人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待她长大下山也能得世人照顾，一生都可以平安顺遂。”

爱让神明都变得自私，亲眼看着怀抱中长大的孩子学会举起短勺吃饭，会倚靠在自己的怀里咿呀学语，软绵绵的身躯靠近神明的胸膛时，神明感受到了做母亲的喜悦。

于是，今年的请仙典仪上，岩王帝君没再以岩龙的姿态降临，而是化作了神像的模样。

他照旧如往年那般嘱托民生治安制度法则，指导七星新的一年该如何治理人间，罢了，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给七星看了看一直乖乖倚靠在臂弯里的孩子。

安静到让人以为睡着了的婴儿其实一直清醒着，认真又好奇地听着岩神的一字一句，一直不敢多言的七星终于敢放心大胆地投去目光。

岩神说：“这是我的女儿，名为林渺。”

岩神为这个流淌着璃月血脉的孩子表达了毫不掩饰的爱意：“我已签订契约，将她视为己出。往后她下山，还望七星多照顾一二。”

07.

一岁大的时候，我终于学会了怎么发出有意义的短音。

被钟离喊了几个月的爹后，我大方地回了他一声“爸爸”。钟离惊喜万分，将我一把抱起来，让我再喊一句。

我眨眨眼，撒娇般躲进他的怀里：“爸爸。”

绝云间的仙家们一时间全冒头了，不顾自己的名号有多难念，有一个算一个地让我喊各个真君，钟离也试图让我学会叫“钟离先生”这个词。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撇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挪开脑袋自己去学习其他类似于“妈妈”“爷爷”“奶奶”之类的单词。

留云借风真君看了我很久，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咱们，有谁教过她说这些话吗？”

话音刚落，两鹤一鹿齐齐望向我，我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三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心里一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哭了出来，一边抽抽一边喊爸爸。

哭声嘹亮，哭得钟离心疼，他抱着我轻拍后背哄着，看着我长大的仙家们也被哭没了猜疑，后悔莫及地跟我道歉。

留云化作人形将我抱过，青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落入我的怀中，仰头能看见她青玉般剔透的眼眸。

留云轻轻擦去我的眼泪，抚摸我哭红的脸颊：“是本仙不好，往后都以人形见你，好么？”

仙家们以为是自己高大的动物形态吓到了习惯呆在钟离身边的我，自然而然地撇除了对我的怀疑。

这下愧疚的人成我了。

我用尽最大的力气，努力控制口舌，勉强喊出了类似于“真君”这两个字的发音。

于是大家又开始吵了，吵着争我这句真君究竟是在喊谁。我在吵吵嚷嚷中被钟离牵着手站起学走路，歪歪扭扭地走到我的周岁礼前。

岩王帝君女儿的周岁宴，虽然宴会并没有举办——毕竟钟离并不想让仙人的事情过于影响人类——但这并不妨碍七星靠不知名的手段得到消息，将礼物供奉上来。

一起前来的除了礼物，还有甘雨和魈。

温和柔善的麒麟在我面前跪坐下来，朝我伸手：“一周岁快乐，渺渺。”

她将一样东西在我面前展开：“我给你在璃月港上了户口，在玉京台周边买了栋小房子记在了你的名下。”

几千年来不眠不休工作的麒麟资产丰厚，她财大气粗地将每个璃月人都不能拒绝的礼物赠送给了我。

我震惊地瞪大眼睛：我去，北京二环的房子！

我热情地拥抱住她，在甘雨脸上猛猛亲了三大口，好姐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甘雨被我亲得直笑，徒留魈在一旁有些无措。

夜叉降魔是没有工资的，他没有物欲，望舒客栈又为他提供食宿，魈并不像甘雨那样可以花钱如流水。他看了看自己的礼物，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但最后还是在钟离鼓励的目光中送到了我的面前。

——一个挂着平安锁的金项圈。

被魈犹豫不决的态度迷惑到的我有些怀疑人生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这年头金项圈已经不值钱到拿不出手了吗？提瓦特通货膨胀这么严重？

见我眼神古怪，魈眼下划过一丝羞赧，拿着项圈的手就要收回。

他确实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007全年无休久了，帝君收养女儿这件事还是从人类口中知道的。他去问客栈的老板如何送礼，老板反手掏出一袋摩拉给他，说是七星给他降妖除魔的工钱，推荐他去打一条金项圈保佑小孩平安。

他照着做了，但我看起来却不太喜欢。

在魈即将收回的前一刻，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大声又清晰地喊了声：“魈！”

全场静默。

第一个崩溃的是留云：“凭什么！凭什么除了帝君以外，第一个被喊名字的不是我！”

我在心里默默回答：因为他的名字最好念。

08.

甘雨跑去安慰受伤的师父，魈则不远不近地望着我，为我戴上项圈后不敢再靠近半分。

他说：“我身上有业障，寻常人类接触都容易生病，何况年幼的孩子。”

但不管怎样，在看见我兴致勃勃地把玩项圈后，魈确实悄悄松了口气。钟离见我安静地坐在一旁自娱自乐，还有魈看着，便将目光放到周岁礼上，越看，神色却是越凝重。

礼物太贵重了。

在夜色深深，甘雨和魈也要离开的时候，钟离叫住了他们。

“明年，让七星不要再统筹人间的礼品送来了。”

他叹了口气，为了人们的一番心意，这次的礼物没有退回：“我只想她做个普通快乐的孩子，如果受了人民供奉，她就该负起对人民的责任，这样的负担太重太累，我不希望她将来要去承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林渺如今太小了，小到像云朵，像小猫，轻飘飘又软绵绵。

她是个强壮的孩子，脸颊上是钟离和仙家们精心喂养出来的软肉；她同时又是个脆弱的孩子，一阵风一阵雨，就会满脸通红地发热，躺在怀里攥着衣襟一句一句无助地喊着“爸爸”。

钟离不希望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人定下责任与方向，他希望等到林渺有能判断是非的能力时，让她自己去选择是做辛苦却伟大的国之栋梁，还是普通顺遂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

无论她选择什么，钟离都愿意支持。

甘雨听懂了，她点点头，道：“我会将您的意思传递下去的。”

09.

一岁之后，奥藏山迎来了一位新客人：巴巴托斯。

模样稚嫩可爱的吟游诗人抱着我转了个圈，仙家们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大家呼喊着：“巴巴托斯大人，下手注意些，孩子骨头软，动不得！”

可少年诗人却只是亲了亲我的脸颊说：“你好呀渺渺，我可是专门来见你的！我在风里听到了有关你的消息，为此特地提前醒来找你呢！”

他将我举起，翠绿色的眼睛倒映着我的身影：“我叫温迪，是蒙德城最出名的吟游诗人，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字哦！”

有着风一样清新气息的少年诗人活泼可爱，他为我吟诗，为我弹唱，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我一时间听入了神。

小孩子的游戏我不感兴趣，钟离讲的东西又太过正经，温迪的吟唱更符合我对休闲娱乐的概念，我于是乖乖坐在他身边，眼睛专注地盯着他倾听。

温迪爱喝酒，喝起来会耍酒疯。

他把钟离的藏酒挖出来，自顾自地倒了一碗喝下，还贱兮兮地把碗朝我递来：“美酒难得，怎么样渺渺，要不要尝一口？”

我其实很怀疑神明是不是真的会喝醉，我甚至觉得温迪这一切行为都是在逗我玩。于是我尝试着去接过碗作势要喝，却发现面前的手纹丝不动，我最后只闻到了一点点酒香，酒水被温迪尽数喝下。

他的脸颊微红，有些醉醺醺的：“小孩子可不能喝酒，渺渺，要成年后才可以碰噢。”

温迪喝完酒抱着我蹭，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让人一见就喜欢……我也不是对小孩子感兴趣的人啊。”

说着说着，他又直起身来，看着我说：“我带你去见特瓦林吧，渺渺，想不想看看龙？”

龙？！

我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温迪哈哈一笑，抱着我站起，随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风吹走了他身上的酒气，我只能闻见塞西莉亚花的清香，可抬头看去，温迪的脸上依旧是红彤彤一片。

他很快在蒙德落地，将我抱到了一头巨大的风龙面前，神情难掩兴奋：“特瓦林，快看我把谁带来了，摩拉克斯的女儿！”

风龙低头看了我一眼，对温迪说：“巴巴托斯，你终于活够了，想找个痛快的方法去死了吗？”

10.

奥藏山，从璃月港逛完回来的钟离入目便是一地狼籍，桂花树下掩埋了三百年的酒被喝掉了一大半，女儿也无影无踪，留云告诉他，风神大人过来带走了孩子。

钟离举起了长枪。

巴、巴、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