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回来了。”鹿霖郁盯着底下的人,轻轻地说一声:“怎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宋琬瓷看她病容苍白,双唇发白,这与离开时见到的人已是判若两人,再加上江宴的话始终压心里,她心一时疼痛万分,看着她的眼尾微红,似乎是痛楚又似乎想要询问她的病情如何了?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简单地一句:“嗯,饭菜不合胃口,所以我吃得少,是瘦了点。”
鹿霖郁无奈的叹息,慢慢起身,走向她:“可我也没力气再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没关系,我今日回来,只是想......”
“我知道啊!”鹿霖郁对她浅浅一笑,苍白的容色涌入宋琬瓷的眼眸里:“你是来杀我的。”
“如果死能解决问题,我早就对你下手了。”宋琬瓷看着她,静默了半会,开口道:“鹿霖郁,其实你一直在谋划,一直在为大齐的今后做打算。哪怕是这一次,大王兄在你这也捞不到一点好处,娄兰永远比不过大齐,比不过你。”
“也总有一天,娄兰会和南诏国一样走向灭亡,沦为他国的战利品。”说着,她举起长相守,剑尖指着鹿霖郁:“所以,为了娄兰,我今日必须跟你做个了断。”
“我知道。”鹿霖郁不拔剑,一步步走向宋琬瓷,在那把剑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突然握住了宋琬瓷拿着长相守的手,锋利的剑刃一瞬就刺穿了她的胸膛,黑血滴落在地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声音苍凉:“阿瓷,这一剑是我鹿霖郁欠你的。”
剑刃又入几分,疼痛的感觉让她变得极为清醒,口中呕出的全是黑血。
宋琬瓷一怔,因过度害怕,握剑柄的手剧烈发抖,呼吸加重,不敢置信地望着她:“鹿霖郁......”
她的话未讲完就被鹿霖郁打断,下一瞬,她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与她位置对调的那一刻,一支涂了剧毒的冷箭也准确无误地从身后射穿了鹿霖郁的右胸口。
亲眼看着她伤口里渗出黑色的血,宋琬瓷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她抬头望去,本该不出现在这里的宋迁忽然复射来一箭,目标正是鹿霖郁身前的宋琬瓷。
“宋琬瓷,今日不光鹿霖郁得死,你也得死!”宋迁积压多年的怒焰,成了一箭接着一箭射穿鹿霖郁身体的毒箭。
鹿霖郁死死将人护在身前,七八支毒箭射在身上竟毫无痛觉,她以自己身躯为坚不可摧的盾,带着宋琬瓷往偏殿里去:“跟我来。”
她满是血迹的手迅速扭动桌上的茶盏,一道密道“轰”得打开,她牵着宋琬瓷往里跑,门也在她们进入的后一瞬紧紧关闭了。
宋琬瓷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泪水已然布满整张脸:“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这条密道又是何时打造的?”
“别说话,马上我们就可以出城了。”鹿霖郁口中的黑血不停地呕出,她紧紧握着宋琬瓷的手,就像那年傻三岁一般,不停往前跑,身体却怎么也跟不上她的消耗,最终在抵达出口的时候,终于倒在地上。
漫天细雪纷纷扬扬,鹿霖郁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她素来干净修长的手指,如今全被黑血弄脏了。
“阿郁......”宋琬瓷痛然地唤她,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惧怕和仓皇,她几乎是撕裂了心一样,把人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唇瓣颤抖得厉害:“你为何要这样做呢?明明知道宋迁要杀的人是我,你干嘛不躲呢?”
“因为三岁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宋琬瓷,那双情意浓郁的琥珀色眼眸里藏了些眼泪,她吐出黑血的时候,也笑了笑:“只要傻一点,你就会多看我一眼。这不,你现在一直看着我呢。”
宋琬瓷的心头,仿似被人用力揉碎了一样:“可三岁也是你啊!”
“不一样啊。”鹿霖郁一笑,摇了摇头,倏尔猛烈地咳嗽起来,太多的黑血让她的血衣更加红了,许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不一样,她看着宋琬瓷的眼神也变得幼稚:“娘子乖......不哭——”
宋琬瓷得了这话,已然泣不成声,想对她说的话全部哽在喉咙里,隐隐作痛。
眼泪啪嗒地落在鹿霖郁脸上,温热的泪滴划过她满是鲜血的脸颊,血泪落了雪地里,如火红的梅花一样,美中尽是苍凉。
鹿霖郁咳出血,脸色忽而苍白许多,浑身肌肉蓦地绷紧,体内压抑许久的蛊毒终在这一刻全部发作了。
“你瞧。”鹿霖郁望着不远处升起的旭日,细雪里的阳光不算太强烈,照身上却感觉到一丝温暖:“太阳升起来了。它好美啊——”
宋琬瓷哭着看向那轮太阳:“是很美,可是我......”
“阿瓷,等我走了之后,你要离开娄兰,离开他们,去哪里都可以,别再被人欺骗了。”
宋琬瓷哭着:“可骗我最深的人是你啊!你必须给我活着!”
鹿霖郁无奈的一叹:“那有些...难为我了......”
宋琬瓷不敢望她,不敢看她唇角溢出的黑血:“你不可一世那么久,怎么这点小事就办不到了呢?你骗我那么深,为什么就不能骗我久一点呢......”
“我不知道啊......不过从今往后......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再受人欺骗......”鹿霖郁累极了似的慢慢闭上眼,声音弱了,“阿瓷,我好想吃你烧的红烧肉......”
话音刚落,鹿霖郁握住宋琬瓷掌心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整个人真的像是一只乖顺的兔子,静静睡在了妻子的怀中。
“等你睡醒了,我就烧给你吃......”宋琬瓷垂下头,脸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嘶哑,极低地说道:“你可要起来吃啊......”
话终了,她绑着头发的丝带莫名其妙地断了,披散而下的青丝一瞬成白,与周遭的雪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