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俨身着生麻布所制的厚重斩衰服,跪在烧纸的火盆旁汗水淋漓,
“天下父母的顾复之恩都一样,他们对父母的孝心跟陛下对先帝是一样的。建安王已经来了,就请陛下先回宫歇息。”
陈明健甫一进门,先向新帝行了臣礼,再在先帝灵前烧香跪拜。就在他起身时,一直跟在身后的田敬很自然地伸手将他扶起。公仪林被田敬左手虎口处缠绕的黑色棉布吸引,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想起陛下那夜遇袭时与他交手的一个豹头人。当时在打斗中他仗着宝剑的锐利逼人,杀的一个豹头人无法招架,就在他朝豹头人斩去时,对方用刀抵挡但渐渐势弱,就迅速用左手抵刀,将他的剑掀了过去,公仪林向后猛的抽剑时割破豹头人的左手虎口。
不管是前朝记载的宗室间的手足残杀,还是以惯常的思维去想这件事,二王陈明聿都是觊觎皇位的头号人物,虽无人敢言明,但那夜遇袭事件后朝臣谁不把怀疑目标往他身上贴。导致陈明聿那几日惶恐不安,除了守在先帝灵前,连高声说话都怕引祸上身。
而三王陈明健隐藏在幕后不易引起人怀疑的优势在其年纪小排行最末,往人前一站,其身量还像个不起眼的孩子,如果那场行刺是他的计划,一石二鸟,既除掉太子又能通过薛际府邸的箭栽赃豫章王,真是厉害。
公仪林一眼看见火盆的纸钱将要燃尽,几步走到田敬身后拎起一扎纸钱就往火盆中放,看着火苗在盆中静静燃起,他连忙退后几步,由于脚底草绳绊住致使步伐不稳,突然倒在田敬脚边,本能顺势一拽,狠狠攥住田敬左手虎口处,只听田敬倒抽冷气。
公仪林亲见田敬拇指以怪异的程度往外垂下,像是缝合的肉骨重新被撕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那身白色缟素上。
“田大人的手?”公仪林故作震惊。
田敬把手往怀中一缩,却无法攥起拇指,冷声道:“一点意外。”
看来拇指的肉确实和手掌分离了。公仪林拽出他的手臂想要细看:“如此严重,田大人快到太医署治伤,拖的越久越容易溃烂。”
田敬越缩,他越往上凑,直到陈明健开口:“既然伤了,就回府治伤去罢,换个人过来。”
“多谢殿下。”
这日深夜,公仪林仅带着阿八一人敲开了薛际的宅院大门。薛际听家仆通报公仪林就在门外等候时,上唇的几根髭须都露出震惊和排斥,面色冷峻站在廊下连邀公仪林进厅堂的意思都没有:“公仪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紧的事?”
公仪林朝他身后的厅堂瞄一眼,屋内灯盏正盛,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饭菜,遂笑道:“我过午后就没吃饭,仲山兄不请我进去?”
“哼,我们的交情没到同桌用饭的地步吧。”边说边侧身让他进厅。
薛际命人另上了一份饭菜,公仪林随心所欲,脱掉靴子就坐到他对面开始用膳。看他风卷残云的粗鲁模样,薛际差点相信他真的是来吃饭的。
用饭时二人一言不发,竞赛似地看谁能把“食不言”的规矩恪守的更剔透完美。饭后擦过手,公仪林起身把堂中的四角落都巡视个遍,上次来时玩的射壶用的工具都不在这里。
“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公仪林从袖中掏出三支箭摆在方才薛际用饭的案前。
“这是何意?”薛际命人撤去饭菜,紧盯三支被折去箭羽的箭头。
“这支箭,是从豹头人身上搜出来的,他们行刺圣上时的兵器。”他指着右边的箭观察薛际的表情,薛际眼底都是紧张和惶惑,连日来最担忧的就是豫章王府与此事有牵扯,他脸色刷白抬眸望着公仪林,“你把行刺圣上的凶器带到我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公仪林又指着左边的箭继续说:“这支是去年盛夏圣上还身为太子时,在华林园校场骑马发生意外,那个企图对他下手的人拿的就是这支箭。当时仲山兄你也在场。”
薛际一动不动盯着三支箭,不觉背后发热渗汗。
“这中间的箭嘛——”他翘起嘴角笑了一下,薛际惨白的脸色有点赏心悦目,公仪林戳着桌面点了几下:“是去年九月,我和李颂在此处玩射壶游戏时从你家中带走的那支。”
“你凭什么说这支箭就是我府中的东西。既然去年你就怀疑校场的人与我有关,为何当时不上奏朝廷追查下去,现在才过来蒙混我?”
公仪林把玩箭头,在箭杆断口处轻轻摩挲,笑道:“你猜它为何是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