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彭枝礼是何人?”
“漳南县县尹。”
“县尹身边又不是无时无刻都有人持刀护卫,杀他何须这么多人?”
武元义把牙齿磨的咯噔噔响,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干脆简洁地说:“杀他必须成功,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这些人会分开行动,行动时听候调遣就是。”
大伙无法从他口中再问到更多消息,扫兴地回到床前整理被褥。新换的这间屋子住十一人,屋内被一帮不洗脚的汉子弄得乌烟瘴气,陶修的床铺在靠窗位置,他把窗户支开一条缝隙透气,夜晚凉气侵肤,撸起袖子的手臂被冷风吹的寒毛炸开。他从床板下取出一直未派上用场的林修剑,从头摸到尾,感慨一句:“每回行动都不敢以真面示人,恐怕此次也不能将它带在身边了。”
张城与他睡对脚,翘起半截身子说:“带上,谁说不能带了,到时候你就用它斩了彭枝礼,让那叛贼的血给你祭刀。”
陶修立即用剑敲他的脚:“你这人与我第一次注意你时简直是两个人,那晚你立在船头一句话都不说,目光沉的可怕,拒人千里之外,原来也是个说话不着调的。”
“怎么不着调?只要混进城,彭枝礼算个什么,还不是等我们宰。”
“我有预感,此次绝不是杀一个彭枝礼这么简单。”
“兄弟,求你把窗子关起来吧,冻我一膀子鸡皮。难道还叫我们几百人拿下漳南?”
“你为何觉得不可以?”陶修盘腿坐在床上,借屋内那盏小油灯看剑刃上的反光,把刃和鞘来回拔合,低头说:“漳南城一向都隶属吴州,即便几年前落入齐国手中,但城中百姓还以吴州人自居。两年前卢将军将漳南收复回大陈时,百姓甚至杀牛宰羊祭告祖宗又回归祖地,可见他们多年来心中归属一直都是吴州,有此民心,再拿回漳南很容易。”
“你也不想想漳南为何割给周国,它夹在京口、历阳两大军营中间,夺回它确实易如反掌,但卢将军敢吗、朝廷敢吗?”
陶修又戳了下他的脚板:“不要口不择言。你这话倒提示了我,自古两国的边境就容易摩擦生事,大战没有,小仗却是不断,我们去漳南的作用恐怕是为了搅乱城中的正常秩序,让那批新上任的周国官员不能安生。”
张城见他还没把窗子关上,索性抱着薄被跳到他床上,踩的床板咯吱咯吱响,往旁边一趟,说:“挤挤吧。还没到十月晚上就冷成这样,如果完成任务活着回来,我就打算这冬天跟你挤一块。”
陶修把支窗往下放了点,有几滴雨丝打到手臂上,原来是场深秋的雨,难怪今夜比往日更冷。这时外面响起睡觉的鼓声,武元义大喊一声:“我熄灯了啊?”
换个地方住连条件都跟着改善,每间屋居然还能点一盏清油灯。灭了灯后,雨声渐大,陶修依旧抱剑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窗外幽蓝的方寸天地出神。
夜晚的雨声又让他想起那个人和那两夜。那两夜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在渴求对方施舍的更多一些,事后却痛苦矛盾,即便思念再深也控制着不让自己主动去想他,但雨声绵绵,终究难以抑制内心真实的煎熬,这思念有点凄凉的味道。
许久之后,调整睡姿的张城转身看见陶修剪影般的身子惊诧道:“啊,你还坐这?是不是不想我睡你的床又开不了口拒绝?”
陶修把剑塞回床板下,笑着回道:“方才不困,这会我就睡。”
“平日常见你发愣,一定是藏了不少心事?周石说你身世也可怜,不知哪捡来的孩子?”他边问边又睡过去,这种话也就稀里糊涂中才敢问出来。
哪知陶修并不在意,反倒呛他:“比你如何?”
张城砸吧砸吧嘴回他:“是啊,谁都有至亲,独我没有。”
到威锋幢的第七天,包括武元义在内共四名队长收到潜入漳南县诛杀彭枝礼的密令。漳南城的舆图已被他们熟记于心,在定好碰头日期后,武元义带几名手下先行上路,陶修、张城、周石结伴同行。
一条舴艋小舟将他们三人送到江对岸,这是两年来头一次踩到江北的土壤,松软湿润的黑土留下一长串深沉的脚印,幸而江北还有几座城池属于大陈地界,在走到漳南之前的这段路程较为顺畅平坦。